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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奕笙無可避免地感到恐懼。 他的動搖和驚慌那么明顯,甚至無需多細心就能盡收眼底。 于是周舟意笑了起來。 “顧老師,你可能不知道,捅肩膀是死不了人的?!?/br> 他分明也才剛剛跨過十八歲,肩膀瘦削,脊背單薄,卻能面色不改地拔下了插在肩頭的水果刀,說話的語調還帶著絲冷而輕的笑。 “還是我教您吧?!?/br> 再之后的事,顧奕笙其實記不太清了。 他本就失血過多,頭暈腦脹,僅僅只是憑著一口氣才能站在門口,所以在周舟意說完那句話揮拳打來的同時,顧奕笙的記憶就斷了層。 他只記得他們倆互相扭打在了一起,或許是因為某種瀕死之前的求生本能,亦或許是因為自己再一次摸到了那把丟棄在地的水果刀,顧奕笙并沒有輸,他不停地嘗試著反擊,也確實成功過幾次。 其中的某一次。 顧奕笙模糊地記得。 在這幾次短暫勝利的其中一次,有什么東西從周舟意的口袋里掉了出來。 而后有一個熟悉聲音似乎從房間的哪個角落里急促地傳了出來:“顧奕笙!!”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去尋找聲音的主人,可他那時候已經看不太清什么半米以外的東西了,眼鏡早就在掙扎中碎裂,他的視野一半是紅的,一半是黑的,看什么都帶著模糊的剪影,像是場糟糕的噩夢。 那個聲音說:“砸壞那個手機!” 那一刻,顧奕笙遲鈍的大腦甚至沒有辦法去理解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仍然本能地選擇順從那個聲音的請求——他抓起那個手機,狠狠朝墻面砸了過去。 “啪!” —— 胡叔透過后視鏡,看向了坐在后排的先生。 此時已是午后,陽光正盛,他剛剛從一場散場的宴會接回了先生,車內的空氣中還帶著未散盡的煙酒氣,大片燦爛的陽光也躍過半掩的車窗落在他的臉側,可先生的神色卻仍然冷而沉。 胡叔知道原因。 他跟了先生近三十年,自少年時起便照顧先生的諸多飲食起居,如今即便是閉上眼睛都能一一說出先生衣柜里的衣服模樣,自然也知道那個漂亮男孩。 先生有張好皮相,年輕時也曾是許多女孩男孩的追求目標,在胡叔的記憶里,先生的男女朋友也都有過幾個,但大多不算長久,而這之中最特別的,大抵就是先生后來碰到的那個年輕男孩。 胡叔知道他,那男孩年紀小,模樣乖,一口一個邊叔叔,手指細細長長,聽說還會彈吉他。那時候先生愛他,捧著他,走到哪都惦記著家里的小朋友,于是常常差他跑腿送些小玩意兒,博得對方一個亮晶晶,明晃晃的笑。 彼時胡叔想過先生或許會和他共度余生,可那個男孩卻在某個冬日為了先生死了。 那是一年中最冷的一段時間,先生的身體在從北方回來之后陷入一場反反復復的高燒里,直到回了春,才終于好轉起來。 之后又過了三年,胡叔再沒在先生的身邊看到其他情人,直到—— 直到葉夜出現。 先生愛上了他,就像愛當初的那個小男孩。 他和之前的那個男孩有些像,又有些不像,胡叔心里有過疑惑,但也識趣地沒有將任何疑問問出口,而是一如既往地替先生幫對方準備一些小小的禮物,再得到對方眉眼彎彎的道謝。 胡叔想,這樣也好,先生又能開心一些了。 但這日子并沒有持續幾天,甚至有些出乎預料的倉促了,某個雨夜之后,葉夜沒有再出現在先生的面前。 也是從那天起,先生的心情再一次跌入了谷底。 胡叔無聲嘆氣。 汽車停在了一個紅燈之前,胡叔正在斟酌著自己是否需要找個輕松點的話題時,忽然聽見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 胡叔下意識地抬眼透過后視鏡去看,便瞧見先生從兜里拿出了手機看了一眼。 而后皺起了眉。 汽車里的氣氛驀地急轉直下,胡叔看到先生沉下了臉色,撥通一個電話,聲音像是含了冰:“在哪?” 那端似是回了個地名,先生簡短地應了一聲,透過后視鏡給胡叔打了個掉頭的手勢之后,又撥了另一個電話。 “叫兩個人去安厝路口?!毕壬f,“馬上?!?/br> 胡叔心下明了,也加快了速度,幾分鐘之后,便和先生在路口看見了叫來的兩人,和戴著墨鏡小心湊到邊上的年輕男人。 年輕男人推了推墨鏡,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一棟破舊居民樓,聲音輕輕地說:“他自己上去了,好像是那個顧老師的家,我不方便跟,但打聽過了,在六樓,靠右邊的門?!?/br> 胡叔看見先生略略點頭,說了句辛苦。 年輕男人遲疑地又問:“...是,是發生了什么嗎?” 先生垂眼看他一眼,并沒作答。 他們走上樓,胡叔敲了敲門,卻沒有得到回應。 先生皺眉,難得地帶出一分煩躁,索性后退兩步,對另兩人說:“踹開?!?/br> 他們進來的或許正是時候。 公寓不大,一眼能夠從頭望向底,連帶著那個倒在房門口地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滿臉是血回身看向他們的年輕男孩以及—— 先生的眉宇略松了下來。 ——葉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