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個夢
寒假結束。 趙停殷記得在電話里偷聽來的約定,便沒再去打擾陳仝,慢慢等著那半年。 高考前的一個月,她的身體出了一點毛病。一開始只是掉頭發而已,后來精神便變得萎靡不振,在課上總是走神打盹。她明白高考的重要性,因此錯過了一節課就會著急在心中耿耿于懷。再過一段時間后,她連飯都吃不下了,晚上也睡不著覺,有時候睜著眼睛就到天亮。 父母發覺她越來越虛弱的精神狀態,周末帶她去了醫院看醫生。 掛的是精神科。 醫生檢查了過后,說是因為她之前長期處于敏感狀態,最近高考壓力驟增,所以導致精神狀態差,先吃點藥,要是沒有好轉的話再說。 趙停殷知道自己的病因在哪。一直以來都在做夢,夢境和現實交叉著,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分不大清。在夢里她總是低落沮喪甚至是絕望,醒了就哭,情緒一直很壓抑,如今眼前又碰上高考,她是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要爆炸了。 吃了藥后便嗜睡,缺了課后她更加難過。 復查的時候,醫生一臉凝重地對她的父母說,趙停殷現在這個狀態是沒有辦法專心高考的,目前建議先認真地治療,痊愈后再去高考。 趙停殷的父母思忖了一番后,答應了。 趙停殷就這樣休學了,在家里修養。 有一天自己去醫院拿藥的時候,碰見了一個人去醫院高考體檢的蘇孟。 她還沒告訴陳仝自己生病和休學的事,離高考不剩一個月,她怕影響他心態。所以她見了蘇孟就有些躲躲藏藏的,卻被他逮住了不讓走。 蘇孟知道陳仝和趙停殷分手的事,他一直都在陳仝的身邊,清楚地明白趙停殷對陳仝的影響。去年暑假結束后,陳仝每日的低氣壓他都看在眼里,他了解陳仝,知道他是真傷透了心,之前戀情結束,他就多情緒低郁兩天。 可是跟趙停殷分手,他足足低落了一個學期。蘇孟也記得寒假時候的那個派對,陳仝也不來跟他們玩游戲猜拳,只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喝酒。他擔心陳仝,便坐在他的旁邊陪他,然后他隱隱約約聽見陳仝的嘟囔聲—— “替身……我還真是個替身?……” “趙停殷,你有病。” “你有病,我是不是也有病,還喜歡你。” 他扭頭看陳仝被酒憋紅的了臉,當時他就罵出聲了:“cao,你哭了!” 陳仝翻了個白眼,推了他一把:“你有病吧,偷聽人說話。” “不是,你怎么還哭了?”蘇孟難以置信。 陳仝慢吞吞地搖頭,說:“這只是被酒逼出來的,傻子。” 蘇孟雖然經常被他罵傻子,可他又不是真傻子,閉了嘴沒再說話,沉默著把陳仝攙扶到出租車里,關上門的時候,他認真地盯著陳仝的眼睛說:“分手就是分手了,替身還不慘嗎?你還要做一個對人家戀戀不忘的替身?” 毫無疑問,觸及逆鱗。 陳仝低低地吼了一句:“滾。” 蘇孟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的袋子,蹙眉問:“生病了?” 趙停殷點點頭。 蘇孟問:“陳仝知道嗎?” 趙停殷:“不知道。” “不要讓他知道。”蘇孟向她囑咐。 趙停殷愣了一下,點頭答應:“我本來就沒想要告訴他。” 蘇孟忍了一會兒,還是想為自己的兄弟說說話—— “你和他分手了,我還聽說你把他當作你前男友的替身。不是我說你,你做這事真的挺不厚道的,陳仝本來好好的,倒霉地被你選中當了替身,玩弄之后就丟開。我不知道你傷不傷心,他是真的受到了傷害。” 趙停殷被他這么一罵,心里委屈,卻也低著頭不敢反駁。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會被你當作替身。但是你這么一擺弄,真的把他的生活攪得一團亂。本來是驕傲的少爺,現在是一個郁郁寡歡的可憐蛋。” 趙停殷悶悶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蘇孟走后。 趙停殷在醫院的公園里坐了好久,后來太陽慢慢升到正頭上,她被曬得實在受不了了就離開了。 有一些事,得趁著現在有空的時候趕緊想清楚。 回到家里,吃了藥以后,她又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腦子里是蘇孟剛才同她說的那些話,“替身”“倒霉”“他受到了傷害”“一團亂”“可憐蛋”這幾個詞在她的腦中不停地轉悠。她不停地告訴自己,她傷害了陳仝。 悲傷和懊悔一點點漫上心頭。 腦子開始鈍鈍地發疼,精神脆弱得幾乎要崩潰。 她按了按自己的太陽xue,企圖緩解那陣陣的痛感,卻徒勞無功。 眼淚濕漉漉地淌在臉上,試著放聲大哭了一會兒,漸漸地便覺得沒了力氣,意識慢慢渙散,睡了過去。 還是做了夢,最近吃了藥過后是不怎么做夢了。 可今天她還是做夢了,夢見了久違的陳仝。 將近叁個月沒見他,她在夢里瞧見他,心里也是掀起波濤。 可眼前的夢,跟以往的不一樣。 他看不見她,也聽不到她的聲音,反倒是在一直做著自己的事。 她站在他的旁邊,靜靜地看著他經歷過的事。 高叁上學期剛開學的時候,他一直在發呆。坐在位置上對著老師的密密麻麻的板書走神,蘇孟喊他打籃球他也提不起什么勁。有一天,蘇孟終于硬拉著他到樓下去活動筋骨。趙停殷靠近他的座位,看清草稿紙上的字,幾個字像匕首一樣扎進她的眼里—— 「 我為什么叫陳仝?」 她放肆地落淚,晶瑩的淚珠在陽光下閃著光亮,落在桌上,卻一點痕跡都不留。她不存在,這是她的夢境。 畫面一轉,又到夜晚。 男生宿舍的燈已經熄了。 陳仝躺在床上玩手機,屏幕亮著,手和眼睛都沒有動。她談過頭去看,又愣住,失言地站在那里。 屏幕里是自己的照片,暑假的某一天她讓陳仝幫她拍的,在海邊的一張照片。她記得當時她站好了位置擺好了姿勢,陳仝拿出手機晃了一秒后就收了下去,很明顯是不想幫她拍的樣子。她當時跟他并沒有在一起,便沒再多說。 原來他拍了。 還偷偷藏著。 她在夢境里呆了很長一段時間,知悉了在和她分開后陳仝是多么的難受與痛苦。她也疼得快要背過氣,眼淚一直在流,卻什么都做不了,無能為力地看著他沉浸在悲傷和自我懷疑中。 她想要抱住他,然后告訴他,無論如何,她都是愛他的,他無需懷疑也不要傷心,她會一直一直愛著他的。 可他需要她的愛嗎? 她真的要把那一份從上輩子帶來的愛再強制施壓給他嗎? 她在夢境中陡然意識到自己是自私的。 她帶著從前的記憶,帶著無可彌補的缺憾來到這里,將她的愛意孤勇地投擲到他的身上,沒問過他的許可。她并不知道他想不想和自己再續前緣,她反正就是這么做了,一頭熱地撲向他。 正好,他被自己感動了,也愛上了自己。 可不平等的儲備是兩人之間永遠的鴻溝。 她無法跟他解釋“陳仝”的事,他也無法知道“陳仝”的真相。 原本理所當然的事在此刻都變得需要深刻探究思考。她發現自己之前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一定是對的,她陷入了一個自我否定的怪圈。 后來她才知道,這也是精神病的一種癥狀,過度悲觀。 高考結束的那天下午。 陳仝如釋重負又迫不及待地給她打了電話。趙停殷吃了藥后睡下了,并沒有接到。第二通是七個小時后,夜里一點。 趙停殷醒了。 手機在床頭柜上忽明忽暗地閃著光,她接了起來,聲音干澀:“陳仝?” “你在哪兒呢?” 陳仝問她。 “怎么了?”趙停殷努力裝作平靜地問。 她撐起身體,另一只手緊緊地抓住棉被,柔軟的被子被揪成一團,承載著她慌亂又煩躁的情緒。 “我有事想要跟你說。” 趙停殷重重地呼吸了兩下:“在電話里說就好了,我現在……不方便。” 電話那頭沒了聲響。 窗外的月亮很圓,滿得一點缺憾都沒有。 眼淚砸了下來,她卻一點哭聲都不敢發出來。 時間靜靜流過。 陳仝問:“你還愛我嗎?”傳來的少年清朗嗓音,卻是小心翼翼的語氣。 趙停殷似乎能看見他顫巍巍的手里正捧著一顆真心,真心下是他們倆美好的將來。幾乎是脫口而出的“愛”,卻又被她生生忍住。 她想了很久,久到不用開口陳仝就知道她的答案。 陳仝呵了一聲,掛了電話。 趙停殷放下手機。 半夜,護士來巡房的時候發現她在哭,給她打了點鎮定劑后她才又睡下。 趙停殷這病越來越重,上個禮拜甚至開始住院。她跟父母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把她生病的事情告訴別人,陳仝的父母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高考結束后的一個月,趙停殷的父母正好要回其他市忙工作,他們搬了家。 搬家的那天艷陽高照。 陳仝在家里宅了快一個月,聽到靜了一個多月的隔壁房子有了聲響后,隨便套了一件衣服便匆匆下樓。 貨車里裝了不少的東西,有一個箱子里裝的滿是趙停殷的白色裙子。 趙停殷他們一家都沒有出現。 他倚靠在門口的那棵大樹下靜靜地看完了整個搬家過程。 再看著那輛大貨車揚長而出,黑色的尾氣噗噗地冒出來,漾在空氣里然后消失得無影蹤。 跟趙停殷一樣。 無影蹤。 他勾了一下嘴角,甚至笑出了聲。 頭發將近兩月沒剪,劉海從眉毛上面長到眼睛那處,扎得他眼皮疼。 蘇孟被陳仝約出來的時候,他想,陳仝終于走出來了。 陳仝跟他一起去了一家美發沙龍。 坐在軟皮椅上,理發師問他需要什么發型的時候,陳仝想了一下,說:“寸頭。” 名字一樣似乎已經不夠了。 他需要和那個“陳仝”再像一點。 * 救命啊,陳仝瘋了。給兩個豬讓他治治病吧。 寫殷殷的病的時候,真的感覺我是個文盲。 這方面的資料百度基本查不怎么到,都是瞎編的,不要深究,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