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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先生第十一次打開了手機。 他養成了一種強迫癥,不看手機會死癥。 工作中,可能會因為太忙碌而疏忽,然而,只要稍稍有空閑,哪怕是十幾分鐘的休息時間,甚至是在電梯里待的十幾秒鐘,他都會下意識掏出手機,皺著眉頭刷屏幕,然后又若有所失地關掉,每隔幾秒,繼續打開,樂此不疲似的…… 他的秘書團敏銳地察覺了這一變化。當然,經過叁次的踩雷后,還不理解這種變化,那么他們這些秘書干脆辭職回家抱孩子算了。 于是秘書團養成了一種習慣,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那么盡量少在boss休息的時間里拿來煩他。 總裁辦的秘書有很多,負責對接的工作內容都不盡相同,當boss還在刷手機,某些重要的通報又不得不進行的時候,他們就會你推搡我,我推搡你,最終選出一個倒霉鬼進去匯報。 這天,他們接到了一條重要的臨時會議,還是暫時沒定出固定對接人的項目會議。 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吹了吹拳頭,以一種無聲的方式在總裁辦外開始表演起了文武全行。 剪刀石頭布。 贏了的人猛然跳了起來,握緊了拳頭,張大了嘴巴無聲吶喊。 yesyes! 輸了的那個倒霉鬼翻了幾個白眼,還沒等他理好著裝,就被一群不厚道的家伙推進了辦公室。 他的心里有一萬個mmp一定要講! 蕭先生敏銳地察覺到有人進來了,卻只投來了一個審視的目光,又繼續皺著眉刷手機。 同時在心里嘀咕著某個縮寫又是什么意思…… 秘書踉蹌了幾步,穩住身子后,只得清了清嗓子,硬著頭皮說道:“蕭總,東森集團項目的臨時會議將在十分鐘后開始。” 蕭先生終于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凝視了他幾秒,目光中有罕見的茫然和困惑,完完全全失去了那種逼人的銳利。頗有種……呃,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茫然若失? 幾秒后,他終于恢復了干練的常態,放下了手機,起身理了理著裝,走進更衣室,把衣領上的扣子扣上,又打好了領帶,穿上外套,有條不紊地跟秘書敘述:“我準備好的文件記得打印出來。林雪銘那邊,需要一個人去催催。陳令,吳昊……誰去都行。林雪銘的氣焰很囂張,告訴他們不必理會,該怎么辦怎么辦,可以適當打壓,沒必要降低格調,明白了嗎?” 秘書一一記錄在案,而后點了點頭,“明白了蕭總。” 其實這段話根本用不著記錄。 然而,秘書還是將它記了下來。 信息含量太大了好嗎?任何涉及林雪銘那位國舅爺的工作,誰去不是一個坑?更何況家族內部的事,算起來都是一團亂麻,誰都不樂意淌這趟渾水,萬一傳達失誤,到時候背鍋的就是他了。 蕭恩整理好了著裝,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發現他還沒走,便問他:“你還有問題嗎?” 秘書連忙小心翼翼地確認:“蕭總,是林氏集團的林總嗎?” 面對青年猶疑惶惑的神情,蕭恩微微一笑。 “你沒有聽錯,就是我的小舅子林雪銘。作為我們公司的一員,上上下下都要有不畏權威的精神,有問題就大大方方地問,挺直了腰板。”蕭恩拍了拍青年厚實的肩膀以示鼓勵,“放心,陳令和吳昊心中都有數,你跟他們傳達就好了。” 得到確切的回復,秘書松了口氣,他點了點頭,走在前邊替boss打開門。 蕭恩跟著他走到了門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折回來拿起了手機。 面對秘書疑惑不解的目光,蕭先生看了他幾眼,又看了看手機,罕見地解釋了一番:“工作需要。” 秘書:“……” 信你個鬼哦! 開會時間能用什么手機? 還有,您真的沒必要跟小的解釋…… 直到會議結束,林氏集團的林雪銘林總都沒有出現。 蕭恩回到辦公室后,剛坐下來批了兩個項目公文,就迎來了客人。 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來,蕭恩戴著眼鏡翻看文件,頭也不抬,只說了一聲:“吳總來了啊,可真是稀客稀客。” 身材短小精悍的男人一進來,一下子癱到了沙發上,直接脫了外套丟在一邊,解開了領帶后連連抱怨:“我說蕭恩,這種差事是人干的嗎?你怎么不派給陳令,偏偏讓我上,不知道我和林雪銘那點破事嗎?” “你嫌博鰲的項目是苦差事,所以陳令連夜收拾東西走了,怎么,現在讓你去叫個人,還不樂意嗎?”蕭恩嘴角帶著微笑,并不理會他的抱怨。 “得了吧,早知道要和林雪銘打交道,我寧愿舍了這把老骨頭去博鰲墾荒。” 蕭恩摘下眼鏡,沒有叫來秘書,而是直接起身,走到茶水間,眼睛掃了一眼各個櫥柜,問他:“喝點什么?” 吳昊嘻嘻一笑:“好不容易來一次,就喝大紅袍吧,別的地方,可沒這么香的茶葉給我享受。” 蕭恩面不改色地搗鼓了兩杯咖啡。 “哎,怎么泡了咖啡?”吳昊皺了皺眉。 蕭恩轉移了話題:“對于林雪銘,你有什么看法?” 吳昊瞥了他兩眼,沉思了很久,才搖了搖頭,嘆道:“我說老蕭啊,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今天突然搞這招?” “我很老嗎?” 吳昊一臉莫名其妙:“啊?我有說你老嗎?”身為男人,他知道這個字的殺傷力,所以從不輕易出口的啊! 蕭先生冷著臉抿了口咖啡,“你叫我老蕭。” 吳昊:“……” 不一直是這樣嗎?! 不知道他突然鬧什么脾氣,吳昊嘆了口氣,“算了,你到底是個什么想法?你和林氏的事,我這外人不好插手啊!”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整張臉立刻皺成了一團,“嘶,你怎么給我泡了咖啡?不知道我不喜歡咖啡嗎?蕭恩,大紅袍沒了嗎?” “你不喝這口茶能死嗎?沒了,就是沒了!” 吳昊:“……” 蕭恩站了起來,走到落地窗前,午后陽光透過明凈的玻璃,給他挺拔的身姿蒙上了一層模糊不清的光暈。 “吳昊,這件事,或許不是私事。” 吳昊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似的,很久之后,突然拍了拍桌案,爆發出一聲歡呼:“蕭恩,這么久了,你終于下定決心了?干他娘的!林氏他媽的就是吸血鬼啊!虧你忍了那么多年!” 這些年,蕭恩為了調和兩個集團之間根源性的矛盾,可沒少在他們和林氏之中斡旋,也是出于一種尊重,他們這些元老級的班子并沒有在明面上做什么過分的事,尋常時候小打小鬧,大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并沒有涉及本質問題。 然而,很多不盡人意的小事堆積到一起,總歸有些裂痕在暗處滋生。每每和林氏打交道,都會鬧出一些破事,雖不至于捅出簍子,卻讓人心中不舒坦,更何況,這中間還夾著一個蕭恩,這也是吳昊不想摻合林氏的原因。 成年人的利益考量就是如此現實,每一句話都要經過思量,每一次行動都要再叁揣摩。 吳昊看著他逆光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恍神。 不覺間已然過了十余載春秋,昔日嬉笑怒罵皆由己的青年漸漸懂得如何收斂自己的情緒。他們之間,已經很久沒有談心了。 蕭恩喝完了咖啡,又靜靜欣賞了一會兒落地窗外的夕陽美景,才轉身對吳昊搖了搖頭。 “這件事情,先別輕舉妄動。” 吳昊忍不住嘟囔:“蕭恩,你還在猶豫什么?積重難返的道理你又不是不知道,林雪銘的手伸得那么長,你也忍得下去,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你說說,親家之間,明目張膽搶項目這種事像話嗎,技術上的東西,他們懂什么,最后還不是得我們來收拾爛攤子……” 蕭恩揉了揉眉心,卻沒有再說什么。 明白今天這場對話,并不會得到一個明確的回復,吳昊心中有些失落,卻也能明白蕭恩的想法。 蕭恩并不是怕與林氏的割裂會對集團造成什么影響。 事實上,兩個集團發展至今,已經產生了根源性的矛盾,一家發跡于本地土地財政的老牌地產公司,以及一家代表未來互聯網發展方向的新興科技公司,在實現了最初的資本與技術的聯姻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分道揚鑣的過程,蕭恩的猶豫并不是出于利益上的考慮。 更大程度上,是出于情感上和道義上的考量。 很多人都說,生意場上沒有真性情,唯有刀光劍影,談笑風生之間的利益糾葛。對于這種論斷,混跡商場多年的吳昊相信百分之七十。 或許很多外界的人都很難想象,面對敵手時從容不迫,事業上一路順風順水,勢如破竹的蕭恩其實是一個十分感性的人,理性和感性的融合造成了這人身上極具魅力的一部分,這也是很多人死心塌地追隨他的重要原因。 說到底,拖了這么久,還是因為他們的恩師林老師,同時也是林氏集團的創始人之一。 算了,今天這場談話,也算是個表態。 吳昊暗自嘆了口氣,想通關鍵后,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開始和他勾肩搭背,擠眉弄眼地說道:“最近夜場那邊來了不少好看的姑娘,今兒個有時間出去轉轉?” 蕭恩面無表情地扒開了他的咸豬爪。 “都有老婆了,你悠著點。” “老婆和情人又不沖突,誒,蕭恩,你家那瘋婆子誰受得了,出去玩玩不好嗎?”吳昊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說道,“這么多年,咱們風里雨里,努力往上爬,不就是為了享受生活嗎?人生苦短,及時行樂才是正道,干嘛搞得跟苦行僧似的。” 蕭恩警告他:“管不住下半身,鬧出什么動靜有損公司聲譽,回來我給你割了。” “無趣,我走了啊。”吳昊起身,拿著自己的外套,突然想到什么,他拍了拍腦袋,“哎對了,老蕭,我還沒喝到大紅袍,你還有……” 蕭先生突然變得很暴躁:“你要滾趕緊滾!” 吳昊:“……” 最近蕭總的脾氣有點暴躁啊…… —————— 不要懷疑,蕭先生就是戀愛腦。 日常偷豬搞起(?gt;?l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