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晨輕輕蹙眉，垂下眼瞼，低聲喃喃自語。

    齊沐鼓動體內的氣勁，勉強聽見“趙云瀾”“殺死”“離開”這幾個單詞，不禁暗自竊笑。

    看來不用他暗示，褚晨已經自己腦補出了最合理的答案。

    “就算你說的都是實話，小家伙，你該不會是以為你不肯進去，我就拿你沒辦法吧。”終于，褚晨像是得出了什么結論，嗤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一定在詛咒我進去后就別再出來對不對。我承認，帶著你進去的確很不方便，不過呢，我還是有辦法讓你在外面老老實實地等我的。”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粒黑不溜秋的藥丸，遞到齊沐眼皮底下：“看看我對你多好，這可是我以前從某個蠱毒高手那里借來的珍藏，數量有限，現在請你吃一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吃，但是為了避免你逃走，我會挑斷你的手筋和腳筋——等你復活的時候，它們應該能重新長出來吧？”

    什么狗屁珍藏，齊沐差點沒忍住翻白眼。他當然認識這枚藥丸，因為他爺爺就掌管著這東西的配方，當初把它寫進小說里也是一時興起，沒想到又一次險些坑了他自己。這玩意兒名叫“龜息丹”，吃下去后會進入持續大約半天的假死狀態，意識也會隨之沉淪，自然就談不上逃走。

    “這是……什么？”面對“不知名”的奇怪藥丸，以及褚晨毫不留情的威脅，齊沐盡量表現出一副既畏懼又猶豫的神情。

    “放心吧，只是一粒強效安眠藥而已，不是什么□□，等我從里面出來后，會叫醒你的。”大概是他的演技真的奏效了，褚晨居然放軟了話音，用哄小孩的口氣勸他吃藥。

    “可是，我要是睡過去了，里面的喪尸跑出來怎么辦？”強忍著內心的激動，齊沐再次提出質疑。

    “吃下這個藥之后，你會失去所有的感覺，除了等藥效散盡，只有用某種特殊的手法才能喚醒你。如果真有喪尸出來找你的麻煩，你就當請它吃頓點心好了。”褚晨云淡風輕地說，“總之，等你醒過來的時候，你也不會知道到底有沒有喪尸咬過你。”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齊沐也沒法再推辭了。他輕輕咬住嘴唇，額前皺出兩道淺痕，伸手接過褚晨的“龜息丹”，放在手心里仔細打量了好一會，才閉上雙眼捏著鼻子扔進嘴里。喉結上下滑動，輔助藥丸的吞咽，齊沐還很配合地做了個干嘔的動作，仿佛真的逼迫自己吃下去了某種惡心的東西。

    “這樣，就可以了吧……”心中默默倒數了三聲，齊沐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他的呼吸歸于沉寂，脈搏和心跳散于無形，生機盡褪，仿佛真的死了一般。

    褚晨蹲下身子，先后探過齊沐的呼吸和心跳，確認他已經進入假死狀態后，這才收斂氣息，踏入一片陰影之中。他雖然不會偽裝的異能，但他原本就是一名頂尖刺客，在刻意收斂氣息的情況下，就連許多頂尖高手都很難發現他的行蹤，更何況是村子里那些沒腦子的喪尸。

    輕風微拂，大約十多分鐘之后，齊沐的“尸體”開始逐漸變得冰冷。

    又過了大約十分鐘，齊沐突然睜開一雙靈動的雙眼，滴溜溜轉了兩圈后，他飛快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屁股拔腿就跑。

    他知道褚晨這個人疑心很重，以他這個作者的了解，最初的十來分鐘，褚晨一定還隱藏在暗處觀察他的反應，直到他的身體真的開始出現“死后”的跡象，他才離開。所以，齊沐也多忍了十分鐘。

    可惜褚晨到底還是想不到，“龜息丹”真正的創造者是齊沐的祖先，他太了解這種丹藥了，吞下肚之后，只需要稍微運轉體內的氣勁，就能將其藥效化作無形。

    至于偽裝尸體更是簡單，雖然由于在這個世界中獲得了重生的能力，齊沐基本已經不需要裝死的技能，但他曾經對褚暮說過的那句話并不是沒來由的胡言，他是真的練過“龜息術”。

    重獲自由的齊沐卯足了勁，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迅速遠離褚晨這個變態，他并不知道，東飛村的某處陰影中，一道淡淡的身影突然停頓了一下，繼而發出一聲幾近于無的嘆息，卻隱隱透露出某種奇怪的興奮。

    第16章 湖畔

    傍晚時分，湖水拍打著沙灘，夕陽徘徊在湖面的盡頭，將世界邊緣的天空燃燒成一片艷紅。

    一聲“咔嚓”脆響，齊沐利索地擰斷了一只喪尸的脖子，將它失去控制的身體往地上一推，拍拍手中的塵土恨恨地罵道：“一只落單的喪尸也敢來找我的麻煩，真當我好欺負不成。”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身邊不是沉默寡言的暴力分子，就是笑里藏刀殺人不眨眼的變態，他不得不放低姿態，忍受他們的壓迫，肚子里委實是積了一團火，正愁找不到地方發泄。這只落單的喪尸在這時候找上他，也只能自認倒霉。

    喪尸尚未氣絕，兩顆混濁的眼球從眼眶中向外突出，緊緊盯著齊沐。即便它已經無法再行動，它仍然做足出一副想要撲上來啃咬的架勢。

    齊沐懶得去理它，再過一會兒，它就會迎來生命中的第二次死亡。而喪尸死后，這具身體的生命就算徹底走到盡頭，再不可能獲得新生。

    齊沐脫掉鞋子，踩著柔軟的沙礫走到湖邊，捧起一彎清亮的湖水，將臉上的血跡和灰塵一同清洗。淡金色的湖水倒映出少年略顯稚嫩的面龐，晶瑩的水珠掛在發梢，烏黑透亮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縷轉瞬即逝的與外表不符合的疲憊。

    冰涼的湖水沒過他赤、裸的雙足，替他除去腳下的污泥，也給他躁動的內心灌入一絲清爽。齊沐四下掃望一眼，見周圍空曠無人，索性脫掉身上沾滿污穢的衣物，一頭扎進湖中，蕩開一圈圈金色的漣漪。

    夕陽收束起最后一抹余暉，星月浮沉。

    在湖中洗盡全身的疲勞，齊沐掛著空襠鉆出水面，用趙云瀾的外套裹住下半身。他原本的那套破爛衣服被他洗去大半塵泥，掛在湖邊的一棵歪脖子樹上等風干。而他本人也敏捷地爬到粗壯的樹枝上，半靠著樹干遙望恬靜的星辰湖泊。

    湖風微涼，替他清理掉皮膚上殘留的水珠，也將他連日來最后的一絲壓抑滌蕩。放松之后，一股nongnong的倦意便攀上心頭，齊沐打了個哈欠，雙臂環在胸前，不多時便沉入夢鄉。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隱約約間，他感覺有一雙溫熱的手掌摸在他的小腿肚上，并且像一只章魚的觸、手一樣，往他裹在下半身的外套中游蕩。

    齊沐瞬間就驚醒了。

    月色清明，褚晨那張絕美的面容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掛在他嘴角的那抹淡淡的微笑依舊勾人心魄，可是看在齊沐眼里，卻是說不出的恐怖。

    齊沐怪叫一聲，身體一顫，險些就要從樹枝上栽下去。

    好在褚晨，將他死死拽住，避免他墜落，但同時也切斷了他再逃的希望。

    “你……你怎么在這里！”被褚晨緊緊扣住手腕，齊沐的睡意頓時全部消散。

    “當然咯，你都洗得這么干凈在這里等著我了，我怎么能不來呢。”褚晨輕咬唇瓣，危險地笑道，“我還想問你，你是怎么擺脫‘龜息丹’的藥效的？”

    齊沐心念電轉，叫道：“你在我身上留了追蹤的記號！”

    “誰讓你看起來就不老實，我當然得多留個心眼。”褚晨瞇起眼道，“不過你連這都知道，你對我的了解還真不少。我現在反而更相信，你是我那個老不死的師兄派來的間諜了。”

    齊沐暗中連連叫苦，他并不是不知道褚晨有在獵物身上留下標記的能力，只是他自信地認為，自己在褚晨眼中還沒有重要到需要動用那件東西的地步。那玩意可是比“龜息丹”要珍貴上百倍，是一件只能使用三次的消耗品。在《末世傭兵》中，褚晨分別把它用在了一名仇敵和趙云瀾身上，并且把最后一次機會預留給了褚暮，只不過到死都沒能成功用出去。

    誰曾想到，這個變態居然會將寶貴的三分之一次機會用在他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身上。

    “我跟你師兄真的一點關系都沒有，要不然也不至于被他連殺兩次，還被他追殺到明海鎮外，又被喪尸咬死幾次。”眼見褚晨隱隱有黑化的征兆，齊沐慌忙開口解釋。

    褚晨抿嘴道：“你不用這么急著解釋，就算你真是我師兄的人，我也不是不能原諒你曾經的過錯。誰讓你這么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

    像是突然遭到電擊，褚晨的話音猛然一頓，捏緊齊沐手腕的幾根手指徒然收縮。

    齊沐等的就是這一刻，當下不敢有絲毫遲疑，從樹枝上一躍而下。

    哪知他的速度快，褚晨的速度更快。齊沐剛剛兩腳在沙地上踩實，褚晨的匕首已經貼在他的咽喉，冰冷的觸感傳來絕望的氣息。

    “適當的掙扎可以助興，不過，你可不要玩得太過火哦。”褚晨將齊沐抵在樹干上，雙腿一拐，將他牢牢鎖死，“你剛才對我做了什么？對了，上次你替我按摩的時候，我也有這種類似的感覺。真是的，你小子古靈精怪的，差點又著了你的道。”

    “你還有什么古怪的手段，盡管都使出來吧。”

    齊沐皺巴著臉，他哪還有什么手段。除了熟知劇情人物的特色，他最大的依仗就是出其不意的氣勁。可是因為常年疏于練習，他還沒法做到像家里的長輩那樣傷敵于無形，能勉強給褚晨一點刺激就已經是他目前能達到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