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清池沒了
盡管前一夜熬到凌晨,次日她仍舊被院外喧囂聲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披著衣服走到門外,問早就一臉喜氣開始工作的綠竹。 綠竹張望了下,只看到下人一個接一個推著瓦礫往王爺寢殿去,還有不少推著空車出來。 她一時也看不明白外頭到底在干什么,隨手抓了一個忙碌的下人,“怎么了?” “王爺讓人填池吶。”他飛快回答一句,隨后投入到托運大軍里。 綠竹帶著答案回到流火居,乾陵悅登時清醒,“你說什么?” “那些瓦礫是填池用的?!彼曇舻土诵?,有幾分惶恐,不知王妃如此在意的理由。 聞言她直接一揮衣袖,甩下綠竹的喚聲,大步朝清池去。 相比于清池,流火居內的那點吵鬧簡直不值一提。 她捂著耳朵,穿過忙碌的工人,沒來得及換外出鞋,被地上的碎石扎得腳疼,但她顧不上。 “項天禮!”人群穿梭中她一眼看到在走廊上冷靜指揮的王爺,高聲喝道。 來往的下人驚了驚,默默后退一步,讓出空間。 項天禮一臉淡漠,眼皮不咸不淡地掀了掀,“本王耳朵好得很?!?/br> “你在干什么!”此刻任何話都難以形容她的心情,昨兒明明和他說得那么清楚,他今天竟然直接給她填了? “填池?!彼懖惑@,絲毫不覺自己在堵人退路。 “你明明知道它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她瞬間無法和他溝通,腦子被火燒得只剩下憤怒和指責。 但男人就像一塊無法融化且無堅不摧的冰,對她的指責和怒火毫無感覺,甚至還勾起嘴角,“你明知道你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br> 乾陵悅戛然而止。 片刻后才道,“你這是道德綁架?!?/br> “什么綁架?”他并非故意反問,只是真的不太明白。 她只當他有意氣她,怒極反笑,“好你個項天禮,昨天深情款款非我不可,今天就要堵我后路,強留我在這里,你臉疼不疼?!?/br> “本王非你不可,自然要留你,很難想通嗎?”他異常冷靜,情話說得和威脅無異,至于后半句,他并不太懂。 乾陵悅拳拳打在棉花上,不僅沒造成傷害,還xiele自己的勁兒,身心俱疲。 和他理論不清楚,她瞟了眼已經縮小一圈的清池,一狠心跳進去,踩著到腳踝的水,倔強與他對視,“你有本事就把我埋在這里!” 正準備往下倒瓦礫的工人一頓,不敢動手,遲疑地看向面色嚴肅的王爺。 項天禮居高臨下地回望她的視線,眼神一收,沒有下令。 “老板jiejie!”清亮的童音打破僵局,乾陵悅恍若隔世,望向聲源,阿加正興高采烈地揮手,剛要跑下來被一只大手一撈,捂住嘴巴。 “小孩子眼拙,認錯了?!闭f話的人正是二當家,他說完低聲在阿加耳邊說了什么,阿加忙點頭,沒有再聲張。 邊上的工人先是嚇了一跳,后又長舒一口氣,就說王妃怎么可能是二當家的老板。 項天禮繃緊的臉松了松。 “這清池是我最喜歡的地方,王爺要拆,我難道還不能攔?”看到二當家,乾陵悅有底氣不少,找回剛才的自信,從容發問。 “清池是本王的,本王想拆就拆?!彼慌酝?,不容置喙。 “您若能說服我,我就同意!”除了那個留下她的爛由頭。 二當家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接受到兩人的暗示后做和事老,“王妃,您先上來,千金之軀可委屈不得?!?/br> 乾陵悅心內一喜,有幫手了。 二當家雖然虎了點,但腦子在、又有魄力。 她順從地上岸,腳上濕噠噠地滴水,項天禮身形動了動,二當家已經彎腰下去,自然地,“抬腳。” 乖乖抬起一只,他脫下鞋,那干布裹上,再穿;另一只重復步驟,起身后,“王妃等下要抓緊時間換干鞋,不然會感冒?!?/br> “好的。” 項天禮:神色復雜。 工人們:心高氣傲的二當家也要為五斗米折腰,生活不易。 “王爺不如給我一個足夠的理由?”她回過神,仗著有二當家幫自己說話,昂首挺胸。 二當家瞬間化身娘家人。 “本王想留下你,難道不夠?”他走近一步,離她距離更近,三個人形成微妙的三角關系。 乾陵悅不可置信,“不夠!而且你這是變相軟禁!”放在現代是犯法! 他不松嘴,她只能轉身求助二當家,“你把你的人帶走?!?/br> “這……”他面露猶豫。 她壓低聲音,“我和你交情好,還是你和他交情好?” 項天禮眉尾動了動,心情翻沉起伏。 二當家更加為難。 “本王開的工錢,大概夠你一月開支。”王爺默默加碼,“如果你不需要,現在就可以離開?!?/br> “你的一月開支,我會幫你想辦法?!鼻陳傋プ【让静?,不想讓他溜走。 一個是馬上能拿到的工錢,還能讓王爺欠他一個人情;一個是好友身陷困境。 最重要的是這個池子。 他看過那本書,也聽過乾陵悅和項天禮的對話。 猶豫等于否定。乾陵悅心道不妙,轉身要重新進坑里待著。 二當家手起手落,冷不防敲上她的后頸,她身子一軟,項天禮眼疾手快長臂一攬,半抱在懷里。 手懸空的人訕訕收回,目光仔細掃過她的臉,擔心自己剛才下手重了。 “自重?!蓖鯛攲嵲诓幌矚g他侵占欲太強的目光,語氣森寒。 “王爺,以前這種事可用不著我動手?!倍敿覜鰶龅?,聲音只在二人之間,含著隱秘的嘲諷,“別讓她成為你的軟肋。她可不喜歡?!?/br> “她只會成為本王的盔甲?!彼驒M抱起暈過去的人,冷然回駁。 二當家眼底晦暗不明,想到什么似的,驀然勾起嘴角,“恐怕她會成為南王的盔甲?!?/br> 項天禮轉身的動作一僵,抱著乾陵悅的手收緊,又驟然松了些,“她不會?!?/br> “小心哦,她就像沙,握得越緊,越留不住?!痹谇楦猩弦苍S他是個二傻子,但作為旁觀者,他非常清楚乾陵悅的性格。 越是逼她,越會讓她窒息。 盲目地施加期望,只會讓她逃得更遠。 他是希望她能夠看清自己的感情,才會有此一言。 “不勞你關心。”拒絕他的好意,抱著人往主殿走。 二當家冷哼一聲,回頭見大家還在等待發號施令,大手一揮,“還愣著干什么?不想加餐了?” 大家便又埋頭苦干。 他轉身跟上去,項天禮正小心翼翼將她放在床上,脫了濕淋淋的鞋,探了鼻息把了把脈,確認只是普通昏迷后為她蓋好被子。 “她知道你根本不信她的話嗎?”二當家就像幽靈,無處不在。 他煩躁地拉上里間長簾,走到外頭盯著說風涼話的人,“我并不是不信?!庇行┠苄?,有些不能。 “那你打算告訴她書的事嗎?”他雙手抱臂,閑適地靠在門框上,好整以暇地望著他。 “和你有關?”這問話帶了威脅和警告。 二當家聳聳肩,“我不像你,如果我發現這件事對她不利,我會果斷告訴她。” “那你大可以試試。” 氣氛驟然緊張。 他注視著不讓分毫的男人,簡單道,“我們初衷一樣,所以你暫時可以放心?!?/br> “我希望你的念頭永遠打消?!表椞於Y不會給他任何機會。 話不投機半句多,若非乾陵悅這個共同的話題,兩人甚至沒有聊下去的必要。 “王爺多保重?!倍敿依淅渌ο乱痪洹?/br> 項天禮在外間待了一個時辰,里間驟然傳出響動,他大步走過去,撩開簾子,乾陵悅剛迷茫睜眼。 “項天禮!”一看到他,迷茫盡數趕走,她猛地坐起身,還要討伐他。 “你昨天答應本王一個要求。”他率先打斷她,目光灼灼。 乾陵悅一下卡住,昨天的確有這么回事,“但是我說過不能過分!” “這一點都不過分?!彼诖策呑?,循循善誘,“清池填了還可以再挖,但是你已經還清一個人情了,本王不是在幫你嗎?” “你未必會再挖。”她一點不上當,根本不信他的話。 “本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但凡你開口,一定做到?!表椞於Y陡然正色,像是在給她立誓,可眼睛里又有給自己定下某種目標的堅定。 她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望著他,傻傻地跟著問了一句,“你確定?” “是?!彼北臣?,似乎有些不滿她質疑自己的信譽,“如若不信,本王大可叫大哥二哥來做個見證?!?/br> 乾陵悅大腦飛速轉動,他縱然做事過分,但說到這份上,應當不會食言,“我姑且信你一次?!?/br> “剛才是他打暈你的。”他并非對二當家落井下石,只是讓真相大白。 床上的人眼睛緩緩睜大,握拳猛地捶了一下床面,“好個勢利鬼!”下次見面非要教訓他不可。 在外監工的二當家突然打個噴嚏,背脊冷冷的。 “你今日沒有上朝?”現在還早,往日他根本沒下朝。 “王妃昨晚受了驚,本王掛懷,休假一天也未嘗不可。”他說得冠冕堂皇,正兒八經。 乾陵悅斜睨他一眼,抱臂冷哼,“我竟不知王爺對我如此掛懷,只是這掛壞的是我還是外頭的池子,我也未可知?!?/br> 項天禮只一聲不吭地注視著她,深邃眉眼溫柔沉默,卻訴說著強大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