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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戲_分節閱讀_92

    待到所有傷口止住血,滿身——尤其是滿臉干涸的血跡也被擦凈,季舒流的外表總算又變回平時的模樣。

    他干干凈凈地面朝外側躺著,上身沒穿衣服,除了左上臂和左胸的箭傷之外,左邊手肘也用布條束縛在腰上,避免他不慎亂動波及傷口。之前沾染了不少泥水和污血的頭發剛剛洗凈,還沒干,散亂在身下的被褥上,襯得上半身裸露出來的皮膚尤其蒼白。

    他身上沁出一層冷汗,呼吸略顯急促,不時微微抽動一下,睜開眼睛時,眼神依然明澈,只是帶著一點難以形容的迷茫,好像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漫長而又劇烈的疼痛。

    秦頌風彎下腰,單手撐在床上,拍拍他的臉道:“我可真有點佩服你了,越是危急,出招就越穩。剛才我下去的時候,你那一劍不但封死了我全部的去路,而且先聲奪人,我明明看出劍法是你的風格,心里都不由自主地一寒,要是下去的是上官伍的人,非直接嚇得掉下去不可。當時就算我和你交換,也絕對做不到更好。”

    季舒流看他一眼,眨眨眼睛,依然沒說話。

    秦頌風搭話失敗,想了想,又道:“不用害怕,你這傷沒啥大事。”

    季舒流繼續眨眼不語。

    不知道季舒流究竟害怕不害怕,秦頌風真的有點害怕了。下午才過去一半,他本想出去與孫呈秀商量接下來的對策,現在卻微一猶豫便放棄,脫掉外衣陪著季舒流躺到床上,用商量的語氣道:“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說句話?”

    季舒流干脆閉上眼。

    秦頌風懷疑他嫌棄自己太吵,不再去煩他,乖乖仰面躺在床上出神。

    季舒流的右手從被底伸出來,五指猶如螃蟹爪一般在床褥上爬行,爬到秦頌風左手旁邊,拈住他一根手指。

    他用的力氣太輕,輕到秦頌風一動都不敢不動,左右無事,秦頌風覺得季舒流好像既不想讓自己走遠,又想要安靜,干脆閉上眼睛,回思季舒流那絕境之中勢不可擋的一劍。

    等他把地裂中的每一個細節、季舒流那劍的每一個后招都咀嚼透徹,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季舒流依然保持著捏他手指的姿勢,并未睡下,身下的床褥已經被冷汗打濕。他拍一下季舒流的手,出門找來一壺溫水喂下去,然后躺回季舒流身邊,把剛才被捏著的那根手指重新伸到季舒流手邊給他捏住。

    秦頌風其實不知道季舒流究竟在想什么,只是莫名感覺這樣可以取悅他。

    果然,黑暗之中,季舒流雖然依舊不語,卻微微使力捏了兩下他的手指。

    秦頌風心中掠過一股奇異的暖流,就像雖然他絲毫不通音律,聽別人彈琴的時候,也曾被一段旋律觸動心弦,怎么聽怎么好。

    他忽然很想吻一下他的嘴唇,但不知為何,并不想翻身弄出很大的動靜,打破此刻的奇異氛圍。于是他轉動脖子,輕輕吻在季舒流一縷散落到他臉側的發梢上。

    第70章 心中有鬼

    ※一※

    這一晚上季舒流睡得很不好,但秦頌風睡得特別好。

    曙光初照時,秦頌風睜開眼睛,照例輕手輕腳地起身。身邊的季舒流忽然用力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動,蹭過來,把臉埋在他胸前。

    季舒流平時很以“二門主的夫君”自居,不會做這種示弱的動作。秦頌風覺得他大半日的異常恐怕真的是因為在那地裂底下嚇著了,正不知該說什么,季舒流自己開口道:“好疼。”

    他的聲音依然有些發顫,不知主因是真疼還是心里委屈。這是從地裂里出來以后他第一次說話,秦頌風十分欣慰,竟然忘記了回答。

    季舒流等待半晌,等不到秦頌風開口,手指輕輕在他胸前摸了一把:“我說疼,你應該問我哪里疼。”

    秦頌風被他逗樂了,覺得他既然有閑心開玩笑,應該不是疼得特別厲害。

    季舒流吃力地伸出壓在身下的右臂,夠不著秦頌風的臀部,只好退而求其次,拍著他的胯骨道:“你不乖,你不聽話,你也就是嫁給我,欺負我脾氣好,換成別的男人,誰受得了你這樣的老婆……”每說一句都拍一下,拍得甚有節奏。

    他說了半天不停,還不重樣,秦頌風終于被他打敗,乖乖道:“行行行,哪里疼。”

    “晚了,重說。”季舒流沒憋住,也笑出來,又醞釀了一會才重新道,“好疼。”

    秦頌風乖乖回答:“哪里疼?”

    季舒流道:“前天晚上疼。”

    秦頌風差點問前天疼現在說有什么用,生怕他又要自己從頭重說,勉強咽了回去。就在此時他好像明白了季舒流的意思,小聲道:“你等我等著急了吧。”

    季舒流手指輕動,撥開秦頌風前襟鉆進去,將手掌按在他的胸口道:“我想你了,在地裂里面,一直都在想你。”秦頌風正有些觸動,他后面的話就不大對了,“我想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你豈不是要變成個美貌寡‘夫’,一想到這里,就心疼得受不了……”

    秦頌風道:“哦,明白了,你擔心我不守夫道。”

    “哪里,我怕沒有我罩著你被別人欺負。”

    貼在秦頌風心口的手掌一直沒有挪開,掌心是溫暖的,指尖卻帶著失血后的涼意,秦頌風心里微微顫動。

    他很想像季舒流一樣說出幾句情話,他想說他這輩子除了劍法什么都不大懂,最不懂的就是談情說愛,遇上季舒流純屬運氣好,如果季舒流真的交代在這里,他這輩子便只剩下劍了。但即使眼前便是世上最親密之人,他也實在說不出口。

    最后他換了個法子,認真道:“以后我可不敢帶著你出來了,把你關家里教你的書去。”

    季舒流扒開他前襟衣服,輕柔地吻了幾下,最后張開嘴咬出一個淡得不貼近幾乎看不出的牙印,笑道:“誰說是你帶著我出來?明明是我帶著你,別忘了宋老夫人找的是我不是你。”

    秦頌風道:“你現在話倒多了,昨天怎么嚇得一句話都不說?”

    “誰說我是嚇的?”

    “我說的。”

    “你說的不算數,”季舒流眼珠一轉,“告訴你真話,不許打我。昨天我一開始是沒力氣說話,回來就好了,但是看見你千方百計逗我說話的樣子,突然覺得很好玩……”

    秦頌風敲敲他的腦袋:“我剛才可沒說不打你,等你傷好了的!”

    季舒流一縮脖子:“那你還是現在打吧,反正現在你不敢打太狠。”

    秦頌風坐起身,目光從頭到腳將季舒流巡視一遍,突然彎腰,左手按住季舒流的腳踝,右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他第四根腳趾的根部,在他故意夸張的慘叫中起身打水去也。

    ※二※

    季秦二人休息了一整日,島上的其余人卻不得休息。

    宋鋼和上官伍反目,宋鋼派人向蔣葦道歉,上官伍被宋鋼抓獲,彭孤儒請蔣葦一同審問上官伍……一個個消息報進鐵桶之內。蔣葦出發去洗心堂之前與眾人商量,要不要說明艾秀才和潘子云的事。秦頌風覺得或許到了該說的時候,但季舒流生出一種奇異的不安,建議她別說。

    蔣葦決定聽季舒流的。

    傍晚,蔣葦臉色憔悴,疲憊地歸來,漆黑的雙目愈發深不可測。她屏退鐵桶內所有人,只將秦頌風和季舒流請到蕭玖的臥室中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