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jié)閱讀_89
第68章 搏命 ※一※ 季舒流在空中松開敵人的腳踝,借側(cè)壁之力往前一撲,跌到多石少土的地面上,雙膝和左掌同時蹭破,勉強保得筋骨無礙。 敵人在他身后砰的一聲落地,繼之而來的孫呈秀壓在了敵人身上,趕緊跳起來用刀抵住那人脖頸。可那人俯趴在地,一動不動。地底的黑暗比地上更甚,孫呈秀一時難以視物,在此人頸側(cè)、臉上摸索了一陣,才確認(rèn)此人七竅流血,一墜、一壓之下已然斃命。 季舒流眨眨眼睛,翻身坐起,借著頭頂縫隙外投下來的微光,摸索著探清了這道地裂底部的情形。 此地上窄下寬,如同一個被側(cè)向拉長的花瓶,人在里面,如果站的方位不對,就看不到天——這亦說明,人躲在恰當(dāng)?shù)牡胤剑厦娴娜司涂床灰娮约骸5亓训牡撞靠涌油萃荩€有一些細(xì)小的裂縫通往地底更深處,無甚雨水蓄積。 孫呈秀有些吃力地從死尸身上爬起來,閉目養(yǎng)神片刻,輕輕捂住左腳腳踝。她去追擊射箭人回來,滿身的血也有一小半是自己的,腳踝處傷勢最重,已經(jīng)暴露出白森森的骨頭,所以才會行動遲緩,中了那瘋子的雙腿一纏。 孫呈秀道:“射弩箭的那人是天罰派的,武功路數(shù)很霸道,若非我熟悉阿玖的招式,恐怕還無法這么快取勝。” 季舒流回思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所有事都是上官伍做的吧。他追殺兄長被艾秀才撞見,卻不知道艾秀才忘記了上官叁的臨終囑托,以為阿玖帶著我們上島是因為已經(jīng)得知真相。他收買人心大概很有一套,竟然能動用好幾個上官肆手下的人當(dāng)死士,豁出性命栽贓給上官肆,一箭雙雕。” 孫呈秀道:“應(yīng)該便是如此。不過上官伍說話那么裝腔作勢,居然有這么多人吃他這一套,輕易被他收買,難怪阿玖說島上瘋子多。” 二人休息片刻,恢復(fù)了些許體力,站起來準(zhǔn)備爬上去。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事情有些不好——掉下來容易,爬上去可沒那么容易。 地裂兩邊的“墻”不僅高,而且都是反斜的,根本無從借力;巖石質(zhì)地致密,刀劍難以插入。孫呈秀試著攀爬多次,每一次都力竭跌落。 季舒流建議她試試踩著自己攀爬,孫呈秀試了兩次,地底黑暗,她第二次就不小心碰到了季舒流背后的箭傷。季舒流疼得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孫呈秀勉強提氣再往上幾步,終于還是摔下來,因為季舒流沒法再接著她,摔得格外慘。 二人面面相覷,同時說了句“抱歉”。 孫呈秀道:“如果在這里呼救,會不會引來敵人?” 話音剛落,頭頂?shù)睦茁曈曷曋猓蝗粋鱽砟_步聲和刀劍破空聲。季舒流立刻把三具死尸往洞中角落塞了塞,和孫呈秀一起隱藏在上面看不見的地方。 他們才停手,上面忽然有個聲音小聲咒罵:“奶奶的,能跑哪去?” 另一人焦慮道:“讓他們逃得性命就全完了。” 上官伍的人在搜查他們。 那兩人的腳步聲漸漸去遠,不久又有一個腳步聲逼近,在附近徘徊許久,再度走遠。 距離此地不太遠的地方還有另外三具尸體,絕不難找,天幸大雨既讓搜查者無法點燃火把,又能沖刷掉剛才一場大戰(zhàn)在地上留下的血跡,他們的蹤跡才沒有暴露。 雷雨聲中,腳步聲每隔一陣就出現(xiàn)一次,季舒流和孫呈秀不敢妄動,僵在了原地。 ※二※ 過了一刻,上面的巡查之人始終沒注意到這條地裂,二人稍微放松了些。季舒流心念忽地一轉(zhuǎn),緩慢地移動到三具尚未完全冷卻的尸體旁邊,把每具尸體放平,直挺挺地橫在地裂的角落里。 回到原位,他蜷縮在地裂的一角,終于開始感覺有點撐不住了。他腿上失血甚多,本已虛弱不堪;背后被箭桿擦出的血槽從右肩延伸到左腰,浸了雨水,緩緩腫起,越來越疼,而且無論手臂還是腿,只要一動,都會觸及傷口。 此地沒有食物,缺乏傷藥,渴了只能閉著眼睛張口去接地裂上方漏下來的、帶著泥土的雨水,困了也無法躺下去睡一會養(yǎng)神。季舒流從不曾落入生死絕境,毫無應(yīng)對的經(jīng)驗,他看見眼前的黑暗中泛起一些發(fā)著微光的詭異花紋,仿佛預(yù)兆著他要暈倒,但他心里又明白如果暈倒或許真的會死在這里,不敢放松精神。 孫呈秀見狀有點慌,悄聲道:“一直上不去,你準(zhǔn)備怎么辦?” “總有辦法,你別急,先休息一陣。” “說得也是。”孫呈秀心寬,端坐于地默默運功,不再言語。 季舒流歪著身體靠在地裂的側(cè)壁上,一邊數(shù)著自己的脈搏,一邊默默回想一些有趣的事,鼓勵自己不要把這點死不了人的小傷過于放在心上。脈搏還算平穩(wěn),可以用來計時,他數(shù)到三萬六千下的時候,估摸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次日的早晨,再度睜開眼睛。 果然,天上依然黑云密布,但云層的縫隙里透出了些許日光。 尋找他們的人尚未放棄,地面上依然不時響起踩著泥濘的腳步聲。 季舒流勉力挪到三個敵人的尸體旁邊,挨個推了推,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完全僵硬,渾身關(guān)節(jié)掰都掰不動。 他對孫呈秀招招手,借著雨聲的遮掩悄悄道:“現(xiàn)在下著雨,天很暗,他們又點不燃火把,才沒發(fā)現(xiàn)我們的蹤跡。可是烏云已經(jīng)有散去的趨勢,等會晴了,他們可能就會找過來。” 他聲音虛弱沙啞,語調(diào)卻不急不躁。孫呈秀問:“你想出對策了?” 季舒流道:“這三個死人已經(jīng)十分僵硬,可以把他們綁成一串豎起來,等會外面沒人的時候,踩著尸體為梯,或許出得去。我昨晚趁他們身上還有一絲熱氣,把他們擺成直的,就是為了此刻。” 孫呈秀的雙眼瞪圓了:“這主意……聽起來有點新鮮。” 季舒流道:“昨晚靈機一動。” 孫呈秀點頭道:“可以一試。你現(xiàn)在的傷勢恐怕上不去,不過只要我能行,就可以用繩子把你拉出去。” “別管我,”季舒流立刻阻止她,“我行動不便,你也有傷,帶著我根本躲不開埋伏的人。上去以后盡快去找二哥。” 孫呈秀微微猶豫:“可你自己在這里,萬一遇襲怎么辦?” 季舒流道:“你及時去找二哥,比帶著我這個拖累安全。只要你記得盡量抹平附近留下的痕跡,還有,把這些人的刀劍帶走,扔到不同的地方。” 孫呈秀沉吟片刻,也明白自己帶他走只會徒增變數(shù),點頭道:“好。”說罷就開始動手將那些尸體捆在一起。 ※三※ 季舒流的“謀劃”并未出錯,三具尸體已經(jīng)僵硬如棍,而且全身各處的起伏都很便于蹬踏,孫呈秀沿著尸體連成的人梯,輕而易舉地攀上了地面。她抹平痕跡,悄然離去,季舒流便拉倒人梯,縮在地裂的角落里靜靜等待。 沒過多久,大雨緩緩平息,雖然還剩下些零星細(xì)雨,但濃云轉(zhuǎn)薄,再也遮不盡天光。日光從地裂狹窄的口子上投下來,照在底部的泥水上,地裂里面的一切不再漆黑難辨。 一夜之間,季舒流就憔悴了很多,連嘴唇都變得發(fā)白,他在孫呈秀面前強撐的精神漸漸散去,閉上眼睛緩慢地側(cè)躺到地上。 然后他皺著眉更加艱澀地爬起來,因為地上的石子尖銳,硌在皮膚上,躺著比坐著還難受。 他默默對自己說,身上這些傷只是特別疼,不算特別重,自己只是平時過得太好了,意志不夠堅毅,才覺得難以承受,如果換成秦頌風(fēng),說不定還能支撐著與孫呈秀互相掩護,一起逃出去。 可惜,自言自語一番也不能讓人的意志瞬間變得堅毅,疲倦從四肢和腰背的酸澀而起,倒灌入腦,季舒流的手指因為疼痛一直抓著衣服的一角,此刻卻軟得連衣角都抓不牢了。他感到失血后的干渴,很后悔剛才沒有多喝一點帶著泥土味的雨水,現(xiàn)在地上也有一點積累起來的泥水,但是渾濁發(fā)黃令人作嘔,何況旁邊那些尸體被水泡了一夜,雖然尚未腐爛,也在散發(fā)著異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