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戲_分節(jié)閱讀_87
蔣葦?shù)碾p手握緊成拳,眼睛越發(fā)漆黑深邃,莫名與蕭玖有幾分相似:“其實過去的幾個月里,我做錯了很多事,才令彭、宋兩位先生都懷疑我得了瘋病。其中一件就是,我發(fā)現(xiàn)血衣上的破綻時,并沒有馬上同二位先生說明。因為阿叁尸體上還有一個更奇怪的地方,他的腹部有指甲劃出的‘真兇’二字,應(yīng)是他自己所劃,眾人都覺得他當時想寫上官肆的名字,可惜沒有寫完,我認為他們想得太過簡單。 “阿叁腹部除了字跡,還有一圈用五指摳出來的傷痕,正對著胃,那傷痕看上去,就好像要把自己的胃活活掏出來一般。我看見那個傷痕,不知為何,像是著了魔,認為他一定在暗示著什么,于是我神情恍惚,真的剖……開他的腹部,把他的……胃,取了出來。” 季舒流感覺自己的眼淚將要落下,輕聲道:“里面有什么?” “有半塊玉佩,但上面沒有多余的字跡和線索,我至今摸不到頭緒,宋先生又不肯信我,反而認定玉佩是我瘋癲之下自行塞進去的?!?/br> 如此處心積慮算計上官叁和上官肆之人,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他們那個很會說話的弟弟上官伍。上官伍也是蔣葦?shù)挠H子,但她既然選擇在蕭玖和這些外人面前說出真相,恐怕并無包庇之意。 應(yīng)該告訴她實情。一個執(zhí)意追查真相的母親,應(yīng)該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怎樣死的。 季舒流的聲音略微有些哽咽,心中卻無比清醒:“前輩,其實線索在持有另一半玉佩的人那里。那天凌晨,令郎制住袁半江和黨循之后,的確曾被人襲擊,其余四人大概都當場遇害,但令郎雖然身受重傷,卻逃出了寺外。 “他或許因為走錯路,或許因為被兇手圍追堵截,未能跑到人多的英雄鎮(zhèn),而是沿著一條小路隱藏行蹤。那條路可能有些難走,他身上弄得很臟,但平安寺內(nèi)卻很干凈,后來真兇改換衣物,除了掩飾他制住黨、袁二人的真相,恐怕有這個緣故。 “令郎走在小路上時,正值天寒地凍,路上人煙稀少,很久以后才遇見一對過路的夫妻,那對夫妻卻絲毫不會武功,無力相助。當時,或許真兇已經(jīng)逼近,又或許令郎傷勢發(fā)作,預(yù)感到難以幸免,總之他認為如果死在此處,真兇很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他的尸身,一切明示的線索都會被真兇掩蓋。 “所以他想出一個辦法——掰開玉佩,一半交給那對夫妻,另一半吞下腹中,求他們把真兇的名字告知蕭姑娘。他吞下玉佩,正是為了給揭露真兇之人留一個憑證。前輩當初剖腹取物,恐怕是因為母子連心,一瞬間便體會到他的真意。” 蔣葦?shù)难劬σ呀?jīng)紅了,但是她看著季舒流眼角的淚水,低聲道:“季少俠,你為什么哭,那對夫妻是你的朋友么,真兇難道……將那對夫妻也殺害了?” 她已幾乎說中,季舒流終于忍不住垂頭捂住了眼睛。 秦頌風(fēng)撫著他的后背替他道:“那對夫妻只是普通的路人,但真兇想要滅口時,被我們的朋友發(fā)現(xiàn)。最后妻子被殺,我們的朋友為救丈夫受了重傷,至今沒醒,即使醒來也……難料?!?/br> 蔣葦顫聲道:“抱歉,竟然連累了這么多無辜之人。那個丈夫,你們想必已經(jīng)見過?” “前輩節(jié)哀,”秦頌風(fēng)從季舒流懷中將玉佩取出,“玉佩還在,但那個丈夫受驚過度,我們想過很多辦法,始終無法讓他想起真兇的名字。我們?nèi)栽趯ふ移渌€索。” 蔣葦目光呆滯半晌,伸手接過秦頌風(fēng)遞來的玉佩,拿出貼身存放的另外半邊,兩片淺翠欲滴的碎玉拼在一起絲毫不差,只有邊緣犀利的斷口時隔數(shù)月,已經(jīng)被磨得圓潤了些許。 “暫時不要聲張,”秦頌風(fēng)叮囑,“我們知道得太少了,聲張出去,怕是更難查清。” 他自然也想到了上官伍身上巨大的疑點,礙于他是蔣葦?shù)挠H生兒子,沒有說出口。 他卻沒想到,蔣葦坦然說道:“今天這件事,大家都懷疑上官肆,只有我覺得解釋不通。但如果平安寺一案是其他人所為,又有目擊慘案之人逃脫未死,那個人,或許是……阿伍,便也有了謀害阿玖的理由。 “上官肆雖然有可能故布疑陣,但他為人粗疏,這不像他的風(fēng)格。如果真是阿伍做的,你們請放心,都是我的兒子,我不能因為其中一個已經(jīng)死去,害怕無人養(yǎng)老,便去袒護剩下的那個。死者不能動,不能言,不能伸冤,不能發(fā)怒,所以活人也絕不能替死者寬恕,那不公平?!?/br> 第67章 地裂 ※一※ 時辰尚未到黃昏,但滾滾黑云占據(jù)了整個天空,與四面的海際相接,把這座孤島連同周圍目力可及之處的海面一齊兜住。 天陰如夜,海風(fēng)怒號,好像要帶來什么不好的消息。 然后不好的消息當真?zhèn)鱽怼瞎偎镣独Q自盡了。 來傳信的天罰派弟子這樣說道:“剛才彭先生親自審問暗算阿玖的胡二,胡二終于招供了。他承認自己是受阿肆指使;小井覺得阿叁已死,需要另謀出路,也情愿跟從;沈師妹和胡二的侄子有情,胡二對她保證,如果這次她能生還,將來阿肆繼承掌門之位,第一個允許她跟情人完婚,所以她也上了賊船。 “可彭先生審?fù)曛?,去找阿肆對質(zhì),發(fā)現(xiàn)阿肆已經(jīng)在囚室里自殺身亡。” 多數(shù)人都認為他是畏罪自盡的,只有他的直系心腹拒不相信,在洗心堂大鬧不休。 蔣葦?shù)难劬υ俣劝l(fā)紅,卻沒落淚,她站起身,對傳信之人說:“以上官肆的個性,不可能自殺。我要去親自驗尸?!?/br> 她說走便走,帶上了五名天罰派的年輕姑娘,其余全部留下來守衛(wèi)蕭玖。秦頌風(fēng)等人斟酌再三,決定由秦頌風(fēng)留下來保護蕭玖,季舒流和孫呈秀跟在蔣葦身邊伺機行事。季秦二人自然很想一起行動,但三人之中秦頌風(fēng)劍法最高、臨敵最老辣,還是把他單獨拆出去,另兩人相互照應(yīng)比較安全。 蔣葦帶領(lǐng)眾人徑直進入洗心堂中上官肆的住處。那是一間窗子被釘死的臥室,門口還掛著已經(jīng)打開的鐵鎖。此刻尸體早已被取下來,周圍滿是試圖施救的人、哭天搶地的人、質(zhì)疑兇手為上官伍的人、拍手稱上官叁大仇得報的人……上官伍據(jù)說躲在另一間屋內(nèi)不出,彭孤儒極力安撫著亂局。 至于宋鋼,依然不見蹤影。胡二堅稱他的失蹤和自己毫無關(guān)系;之前彭孤儒四處搜尋宋鋼的時候,發(fā)現(xiàn)島上少了兩條船,沒人知道宋鋼究竟是有急事入海,還是已經(jīng)遭遇不測?,F(xiàn)在彭孤儒的手下只能顧得上維護洗心堂安寧,上官伍的手下則在島上四處尋找宋鋼下落。 蔣葦借了幾個自己人的力,勉強擠到上官肆尸體旁。 上官肆身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天罰派弟子上前阻攔:“蔣夫人,阿叁是你親生骨rou,你都忍心剖開他的肚子,阿肆不是你親生的,你又要怎么對他!” 蔣葦面無表情,跪坐下去彎腰仔細查看上官肆的脖子,上官肆的手下們和蔣葦帶來的姑娘們彼此劍拔弩張,互相瞪視。 季舒流躲在遠處凝視著上官肆爬滿了死色的臉。上次偶遇他時,他化名王四公子,坐在酒樓之中左擁右抱,對已故的燕山派元掌門出言不遜的樣子還歷歷在目。這次上島以后,無數(shù)次聽見眾人對他的猜疑,卻沒想到再見之時,他已成了一具尸體。 蔣葦查看過上官肆脖頸上的勒痕,又爬梯子去查看梁上繩索懸吊之處。她目光困惑,悄聲對身邊的姑娘說,尸體脖頸上的痕跡的確是吊痕,而非他人縊殺之痕。她卻不肯就此下結(jié)論,留在原地對著尸體出神。 周圍亂得很,一名剛才還在替上官肆鳴冤的年輕白頭巾忽然小聲問角落里的季舒流和孫呈秀:“如果是個武功高手,突然用繩子吊住四公子的脖頸掛在梁上,能不能偽裝成自殺?” 季舒流想了片刻,感覺自己無法判斷,孫呈秀也搖頭表示不知。 “二位都是九姑娘請來的高手,請你們幫個忙?!蹦侨说?,“四公子武功不錯,兇手一招制住他可能是因為使用過迷藥,我要去廚房找找破綻?!?/br> 他的一名同伴也湊過來道:“再叫上幾個上官伍的人,別讓他們說咱們偽造證據(jù)?!?/br> 二人在混亂中拉到分屬上官肆、上官伍和彭孤儒手下的數(shù)人,加上季舒流和孫呈秀,也不說懷疑廚房有迷藥,只說出去找找線索,一道出發(fā)。 季舒流感覺他們的思路很突兀,說不定已經(jīng)安排了偽造的證據(jù),但要看他們是否說謊,自然還是跟過去為好。 廚房位置很偏,在后門外一個單獨的小院里,上官肆的手下一進去就四處翻找,其中一個人地上找不到,爬高對房梁探頭探腦,然后他驚呼一聲,直直跌下來被同伴接住。 梁上閃過一個黑衣人影,鉆過窗縫,便往后山奔逃。 從高處掉下來那人發(fā)怔片刻,掉頭便往回跑:“我去通報,你們先追,別讓他跑了!” ※二※ 大雨尚未滴下,黑云卻封住了來自天上的光亮。防風(fēng)的燈籠暗淡昏黃,照著后山的荒涼怪異。 黑衣人的輕功非常出色,而且似乎對地勢爛熟于胸,始終在黑暗之中若隱若現(xiàn)。追趕他的人十分頭痛——跑得太快燈籠便會熄滅,跑得慢又難以跟上。 眾人越過民居,進入后山,連宋鋼的住處都被遠遠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