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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戲_分節閱讀_50

    潘子云還沒被說服,秦頌風先被嚇壞了,悄悄向他靠近幾步。

    季舒流沒有看秦頌風,卻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后來遇見二門主,我心境平和了許多,才不但看得見壞,也看得見好,才覺得令人憾恨之事,可與令人歡喜之事勢均力敵。潘兄,你就算不信天下人,至少可以相信鐵蛋,還有我,還有二門主、費神醫。

    “你和奚姑娘當年勢單力薄,卻殺了六個蘇門中人,《逆仆傳》在英雄鎮風靡幾年都不曾被蘇門察覺,難道不是上天有眼?我記得你說過,奚姑娘生前只與布霧郎君有仇,卻想替其他的伙伴殺死推云童子,以解未了之恨。她心中存著公義,所以不僅記掛著你,也記掛著無數朋友,可惜她慘遭厄運,沒能把這條路走完,你難道不想替她走下去,幫助更多的人?”

    潘子云夢囈一般輕聲道:“我沒那么大本事,你們才有。”

    “你有,”季舒流道,“二門主很看重你的刀法,才與你反復切磋。鐵蛋不是也受你影響很深?”

    一層堅冰在潘子云眼中緩緩地破碎,他猛然閉上雙眼:“我……只是覺得活著太累,一時沖動……對不起,麻煩你們找出這么遠,我同你們回去便是。”

    三人一路沉默,返回費神醫住處,將潘子云為自己掘出的墳墓甩在身后。

    隨便編個謊話哄走了鐵蛋,寸步不離地將潘子云看守到深夜,最后逼他喝下一劑安神之藥沉睡過去,秦頌風才有機會悄悄對季舒流道:“你說的是真的吧。”

    季舒流一把抱住他,笑道:“是想過,不過沒那么夸張,十天里最多只有一天半天心情不振。只有一件事沒錯,自從認識了你,便再也不覺得那些煩惱有什么大不了之處。所以,我也能明白柏直當年滿腔怒火、四處樹敵的心情。自從打聽出這個人的性情作風,我是真心要找出當年真相的。”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秦頌風已經狠狠抱住他,掙都掙不開了,只好先哄老婆為上:“別怕別怕,我可從沒想過自殺,倒是想過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我看不順眼的人都宰了……你夫君人品堪憂得很,需要你時刻看著,才不會做壞事。”

    ※二※

    深秋與初冬不過一場雪之隔,這一年冬天,據說是最近數十年來最冷的,第一場雪就紛紛揚揚,厚厚堆在屋頂墻頭。

    元掌門算是武林泰斗級的人物,他閉關期間被害,自是驚人的大事,種種稀奇古怪的流言傳遍了江湖。

    秦頌風顧忌方橫昏倒前說的“不能去燕山”,并未將布霧郎君尸體送往燕山,也并未說出方橫在自己這里的消息。但布霧郎君的手法特色鮮明,經過仵作確認,江湖中人都已相信元掌門之死是蘇驂龍下的手。

    然而,江湖中人不知當年蘇門被屠滅之事,都以為蘇驂龍是受人雇傭,對那神秘的幕后雇主猜測頗多。

    這種流言,自然是越詭異、越驚悚傳得越廣,并不講道理的。

    有人根據元掌門被害的山洞內“天罰”二字,推測元掌門當年表面與上官判交好,暗中下手將天罰派屠滅,如今逃出生天的天罰派中人回來復仇了。

    有人不知從何處聽說,元掌門生前屢次給蕭玖寄信,邀請她切磋劍法,蕭玖卻總是措辭生硬地拒絕,正好蕭玖的師承來歷從未對外公布,劍法又十分奇詭,他們便懷疑蕭玖其實是邪道出身,與元掌門有仇。

    這兩個說法經不起推敲。天罰派中人若要復仇,不必等待三十年,也不可能雇傭蘇門,蕭玖這等高手,更不屑于和蘇驂龍聯手。然而江湖中人津津樂道,方橫又不見人影,直到近幾天,他的師兄、燕山派第三高手徐飚趕回燕山,才開始設法澄清謠言。

    窗外下著大雪,室內火爐溫暖,方橫依舊昏睡不醒。

    費神醫的弟子們不在此處,季舒流整天看著潘子云生怕他再度自殺,屋里只坐著秦頌風一人。秦頌風想到那些流言,十分頭痛地自語:“方兄你何時才能醒來?徐兄已經回燕山了,正發動各路江湖朋友到處找你,我與他雖然交往不多,也算相識,覺得他還算可靠,想給他傳個信,又擔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方橫突然睜開了眼睛,渙散的眼神漸漸凝到秦頌風臉上,啞聲道:“秦二,你說什么,什么一萬、萬一?”

    秦頌風驚喜道:“我說你師兄徐飚……”

    “就是他!”方橫神色悲憤,聲音發顫,“是他偷襲于我!師父也是他害死的!”

    秦頌風怔住。

    ※三※

    蘇驂龍不但劍法卓越,手段為何也如此通天?令早有勾結的螞蜂和老羅分別背叛尺素門和不屈幫,還可說只是借用了一段舊緣,怎么居然能勾結燕山派俠名赫赫的第三高手徐飚叛門?

    眾人聞訊,紛紛聚集到此處。方橫內功深厚,多日來昏迷之中也無時不在緩緩恢復,此刻醒轉,雖然身體還很虛弱,臉頰也凹陷下去,精神卻并不萎靡。

    他說,他聽聞師父死訊,匆匆趕回燕山,半路遇見了師兄徐飚。師兄弟間感情甚好,他自然絲毫不疑,何況心中悲痛難當疏于防范,結果就是被徐飚偷襲得手,落入蘇驂龍的埋伏,遭到布霧郎君逼供。

    布霧郎君逼問的是一個女人的下落,那女人不是別人,正是元掌門的師妹、方橫的師姑,天罰派上官判的妻子——已經隨著天罰派失蹤三十余年的燕山女俠仇鳳清。

    理由也很簡單,和秦頌風等人的推測一致,整個蘇門都堅信,當年是燕山派的元磊和仇鳳清模仿天罰派劍法,將蘇潛滿門屠滅,只剩下一個外室所生的蘇驂龍幸免于難。布霧郎君雖說是豺狼的心腸,卻深深感念蘇潛為他提供小殺手肆意凌虐的“恩情”,寧可對上整個燕山派,也要報此深仇。

    所以蘇門并未受任何人雇傭,是他們自己同燕山派有仇,或者,至少他們自認為同燕山派有仇。

    “這是無稽之談,十三年前我都二十多了,就算師父要屠滅蘇門,也不需要瞞著我。”方橫剛醒就說了一大堆話,力氣有些不濟,卻不肯停下休息,“蘇門唯一的所謂證據,就是我師姑當年,的確沒死……”

    季舒流大驚:“那天罰派哪里去了?”

    “不知道,她不但重傷,而且瘋了,每天只知道傻笑。”方橫嘆了口氣,“她瘋瘋癲癲地逃回燕山派,什么都說不出來,我師父和太師父擔心天罰派的仇家繼續下手,才沒對外說起她回來的消息,把她藏在后山,請來很多名醫醫治都無效。沒過幾年,她舊傷發作,不治身亡。這件事燕山派很多人都知道,蘇門可能是從徐飚那里聽說的,但不知道為什么,蘇門懷疑她是詐死隱身,還說她早就和蘇門有仇,下手的只能是她,不是別人。可三十多年前蘇潛根本不成氣候,她能和蘇門有什么仇?”

    秦頌風沉吟:“天罰派失蹤不可能是蘇門做的,蘇門沒這么大本事。但燕山仇女俠的年紀算起來和那個蘇夫人差不多,又都是女人,是不是她們以前有仇?

    “而且上次我們就奇怪,蘇夫人出手當天晚上蘇門就被殺光了,這當然不可能是仇女俠干的,但如果蘇夫人曾經和仇女俠有仇,為了躲避仇女俠才隱身在蘇門,這個巧合也許會誤導蘇門余孽的思路。”

    蘇夫人畢竟是當年的蘇門第一高手,又一直藏頭露尾,出手的時候甚至不肯讓蘇門其他殺手看見,她的出手對當年的蘇門而言,是件天大的事。

    既然是天大的事,隨后又遇到了天大的禍,難免把兩件事聯系起來。

    “此言有理。”季舒流沉思許久,又對方橫道,“我也有一個思路。聽你這么說,仇女俠沒死的消息是徐飚泄露的,所以徐飚是真心要為蘇門報仇,而不是被人威逼利誘。他為何要這么做?說起來,徐飚的名字里有半個‘風’字,他會不會就是蘇驂龍座下的風伯?”

    “不大可能吧。”孫呈秀道,“我聽黑道上的朋友說,風伯投靠蘇驂龍之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殺手‘血竹’,已經成名將近十年了。而且,此人一向用劍,劍走輕靈一脈,而燕山派刀法氣勢磅礴,內力深厚精純……”

    方橫臉色微變:“燕山派另有一套劍法,偏重輕靈,偶爾傳給資質不好的女弟子,在江湖上沒什么名氣。如果再稍微修改一下招式,真有點像傳說中的血竹。”

    孫呈秀一僵,臉色有點發白:“所以徐飚可能已經殺了十年的人?”

    如果徐飚頂著“燕山派徐大俠”的威名行走江湖,卻暗中殺了十多年人,那實在是太可怕了……也許他手下很多亡魂,都死于對燕山派的信任。

    方橫左手狠狠攥住床板邊緣,雖然重傷力弱,依然將木板抓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秦頌風急忙掰開他的手:“方兄!別動怒。”

    方橫深吸幾口氣,勉強將怒火壓下。

    秦頌風沉吟良久,最終搖頭:“殺手血竹成名還不到十年,十年前,徐飚早就是個功成名就的刀客了,為什么好人不當,非要去當個殺手?”

    自古以來,殺手之流一生見不得光,而且難以善終,為世人所不取。一個人淪為殺手必有緣故,或是身世不幸,或是急需用錢,或是遭人脅迫,或是天性殘忍。徐飚這種出師名門、年少成名、一生順遂的人,實在沒必要冒著身敗名裂的危險拿錢殺人。

    當然,無論徐飚是不是血竹,現在的第一要務都是抓住他問個明白。但如何讓徐飚自己露出破綻?眾人討論幾日,并無良法。

    近日潘子云并未再表現出自殺的意思,在他反復保證之下,季秦二人終于停止了對他的嚴加看管。誰知這天,他去一趟英雄鎮便帶回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徐飚最近四處尋找方橫下落,已經到了英雄鎮。

    季舒流道:“我忽然有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