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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骯臟老舊的公共廁所里,長著裂縫的模糊鏡面上,昏暗蒼白的燈光下,映著一雙布滿血絲的眼。 邱庭從包里拿出化妝品,對著鏡子仔細描摹。 鏡子里的女人掛著很厚的黑眼圈,已經涂了好幾層遮瑕霜卻仍于事無補,好在咖啡館的燈光暖黃,一會兒出去應該看不大出來。 2016年的11月,不怕冷的大學生們依舊穿著各色印著愚蠢印花的潮牌T恤,散發(fā)出天真的活力,猶如雨后綠意抖擻的爬山虎,邱庭有份隱晦難言的羨慕。 她脫下卡其色風衣,手機掃碼點了杯檸檬汁。 手表即將指向十點,程昀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他穿著黑色衛(wèi)衣和黑色長褲,戴著黑色鴨舌帽,弄得跟地下黨接頭似的,連帶著眼神也飄忽不定。 邱庭覺得好笑,故意舉起手機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暗地里觀察對方的反應。 或許是社畜氣質在一群稚嫩的學生中著實惹眼,男孩沒花多少力氣便找到她,他朝邱庭所在的角落走來,靦腆地對她招了招手。 “喝點什么呀,程同學?”女人的聲音略帶戲謔。 程昀低著頭拉開座椅,椅腳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刺耳的“滋啦——”聲,邱庭裝聾作啞地抿了口果汁,冰得她牙齒發(fā)酸。 對面的男孩摘下鴨舌帽,用手機掃了桌面上的二維碼點餐。 小年輕,愣頭青。就算他是個大二學生,沒有真正步入社會的人在她眼里都像孩子,所以無論他是否假意埋頭于研究菜單,她都不甚在意,反而覺得這種青澀的木訥十分可愛。 直到此刻,咖啡館幽暗的背景音樂才切實傳入邱庭塞滿枯燥公務的腦子里。 女歌手空靈的嗓音,歇斯底里的演唱,莊重壓抑的弦樂,夾雜著《天鵝湖》片段的伴奏,既神經質又主題鮮明的歌詞……恍惚間邱庭回想起電影里長出黑色羽翼的芭蕾舞演員,人總有隱藏的欲望和陰暗面,這也是她赴約的原因。 程同學做決定很果斷,大抵男生都不會在點餐上糾結太久,他放下手機,撓撓頭發(fā),一副努力找話題的模樣:“那個,您工作很忙嗎?” “咳、咳咳,”邱庭嘴里含著檸檬汁,被小心翼翼的“您”字嗆到,“其實你說話可以隨意一點。” 接過男孩貼心遞上的紙巾,她擦擦嘴:“反正互聯(lián)網公司就是這樣,996、大小周,弄得比高中補習還緊張?!?/br> 邱庭就職于諾諾(NONO)——一家國內領軍的互聯(lián)網公司,加班已然成為家常便飯。 程昀脫離高中生活不久,這番話顯然引發(fā)他的共鳴。 “不過習慣成自然,也還好。你呢?除了要在學校上課,還要在外面學日語、給人當家教,不累嗎?” 他略顯羞澀地笑笑,雙眸亮晶晶的。 邱庭一直對這樣的眼睛情有獨鐘。 他的眼神很像小狗,既柔軟又濕潤,懷揣著真誠、善意還有希望。 寒暄的話到這兒基本結束,服務員端著一份蛋包飯、一盤雞翅還有一杯可樂過來上菜。程昀同樣察覺到自己點得太多,不好意思地把雞翅推到桌子中間,邀請邱庭一起享用。 “抱歉,晚上有網球社的訓練,所以現(xiàn)在肚子有點餓。這家店的雞翅很好吃,你嘗嘗?” 她笑著把雞翅往回推,婉拒了他的好意。 邱庭深知自己已經過了可以隨時隨地大吃一通的年紀。 叁十歲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嶺,不管是身體狀態(tài)還是精神面貌,她都在走下坡路。 程昀先吸了口可樂,又舀了勺蛋包飯,鼓著腮幫子認真咀嚼的模樣很令心動,畢竟帥哥做什么都是賞心悅目的。 半杯檸檬汁下肚,男孩面前的雞翅空盤,蛋包飯見底。 邱庭記得大學城這邊有十一點的門禁,決定開門見山。她從皮包里拿出兩份合同,遞了一份給正在清掃可樂的程昀。 “這是我擬定的合同,一式兩份,我先帶你過一遍內容?!?/br> 酒足飯飽的男孩正襟危坐起來,恭恭敬敬地把合同攤開,女人語速很快但勝在邏輯清晰,程昀順著她的思路快速理完了整份合同,最關鍵的內容自然是權利和義務: 邱庭作為甲方,向程昀租賃陪伴服務。服務內容包括牽手、擁抱等肢體接觸,需獲取乙方許可,但性除外,這項活動不在服務內容之內,甲方不會就此事項提供任何報酬; 服務時間主要在周末,按小時計費,時薪120RMB,陪伴期間所有費用由甲方負擔; 乙方若有其他需求,甲方會酌情考慮; 合同有效的前提條件是雙方都必須單身,否則自動解除租賃關系; 合同期限為一年,可以續(xù)約,有特殊情況也可以提前終止; 甲方享有最終解釋權。 程昀對這份合同沒意見,但他猶豫到底要不要答應這一份兼職。 坦白來說,他家里并不缺錢,可惜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而租賃伴侶,聽上去也不像什么正經兼職。 程昀在心里算了一筆賬,他先前當家教每小時不過賺八十塊,一天最多上叁四個小時的課,來回路程還要兩小時。如果簽了這份合同,他每次可以工作六七個小時,不僅時薪高了,時間也更集中。 男孩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邱庭看出他的遲疑,她不想把人逼得太緊。 盡管是花錢買的虛情假意,她還是希望對方盡量給予得心甘情愿一些。 “時間不早了,合同你可以帶回去慢慢研究,考慮好再給我發(fā)微信。如果你想要這份工作,我想我們應該先交換一下彼此的體檢報告。”邱庭起身,穿上風衣,跟程昀告別。 走出咖啡館,她接了個電話,是有關工作的。 夜幕中盛放著嫣紅的芙蓉,晚風中彌漫著桂子的清香,邱庭就這樣靜靜地佇立著。 她小時候喜歡收集漂亮玩意兒,見了路邊的花朵總要上前折幾枝,家長怎么勸說都無濟于事。 但是脫離根莖的鮮花枯萎得很快,甚至都熬不到第二天天亮。 后來她才知道,美麗是需要呵護的,強求得來的東西總歸難以長久。 女人的身姿在路燈下格外旖旎,一頭長發(fā)波光粼粼。 程昀回憶起他們第一次見面,他那天倒霉得出奇。 他報的日語培訓班周六上午上課,前一天晚上他忘了設鬧鐘然后睡過頭;好不容易趕上公交,但車廂里有個人不小心把豆?jié){打翻在他身上;臨近下課的時候學生家長打電話過來說他們家不需要家教了,他們家孩子已經在補習機構報了名。 他躲在空教室打完電話,一走出門就碰上邱庭,她追上前問“你很缺錢嗎?”,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男人總愛自詡理性,但他們有時候也很講究感覺。 正如此刻,燈影幢幢,晚風習習,程昀墜入一張由夜色編織而成的網,撞得暈頭轉向。 邱庭掛斷電話,男孩從身后追上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請問,你帶筆了嗎?”他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熠熠生輝,“我同意這份合約。” 她也笑了,從包里翻出一支水筆:“簽了字,就要有契約精神哦?!?/br> 程昀爽快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我們最好還是交換一下彼此的體檢報告,程同學說呢?” 他點頭道:“高考前我做過比較全面的體檢,報告還存著?!?/br> “這真是再好不過了,回家后我把今年的體檢報告發(fā)你?!?/br> 邱庭拿著簽好字的合同上了車。 前年,她從主管升職成經理,也就是那時候起,愈發(fā)渴望陪伴。 身邊的同齡人一個接連一個步入婚姻,而下班后迎接她的只有一間空蕩蕩的屋子。 不是沒考慮過開啟一段新戀愛,只是這個年紀的戀愛多少帶著點“搭伙過日子”的味道,人與人之間免不了利益的考量,這樣的糾葛既令她疲憊,又與她的初衷相悖。 害怕孤獨并不意味著要把自己當初促銷品折價出售。 邱庭對婚姻沒抱什么期許,困難和痛苦會因為人數(shù)的增多而減少嗎? 說不準她也只是葉公好龍,習慣了獨來獨往的生活,往有限的生存空間里再塞入一個人,就能讓自己過得更好嗎? 邱庭心知肚明,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一種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陪伴關系。 洗完澡,手機顯示一條未讀消息,她用濕漉漉的手指解了屏鎖,程昀把體檢報告發(fā)過來了。 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fā),一邊查看周末的天氣,不會下雨,于是她在微信上問:“程同學,周日看不看電影?” 手機屏幕上蜿蜒著水痕,邱庭抽了張紙,內心有種莫名的急躁。 將手機抵在額前,她陷入沉思。 其實她也不知道最近上映了什么新片,又或者看電影已經是一種過時的約會方式,可不管怎么說,兩個不太熟的人見面總得找種方式消遣。 客廳里,女人的影子似幽靈一般漫無目的地徘徊著。 在男女關系這件事上,邱庭遠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駕輕就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