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啊，我換個地兒吃。”

    周皓心說這小子是不是有病，現成的飯不吃，而非得換個地兒，不過轉念一想，也許有人幫他張羅了相親，他可能偷摸著去瞅瞅。

    “那行吧，你路上慢點。對了，剛才是誰的電話？”

    “推銷保險的，人生意外險，每年只需一千塊，生大病或者發生重大事故，可以獲……”

    “行了行了，趕緊滾吧?！敝莛┝⒓创驍嗔怂?。

    關門聲響后，家里恢復了如水的安靜，好在廚房的油鍋里噼里啪啦地炸著rou丸子，周皓沒空去體會這突如其來的靜謐。

    大約半小時，門外有人按門鈴，周皓把手在圍裙上蹭了蹭，走過去開門。

    “不說換個地兒嘛，怎么又……”周皓臉上是一副蓄勢待發的譏笑，正想逗逗錢偉成這小子，可一看來人，徹底懵住了。

    江羽騫身旁立著一個黑色拉桿箱，右臂還兜著一個大的硬紙盒子，他身上穿了件黑色夾克，跟送周皓的那件，款式一樣。

    周皓太過于意外，一時還沒回過神。

    “我來看看你?！苯痱q先開了口。

    周皓往后退了幾步，“進來吧，我正好剛忙完飯?！?/br>
    “這個給你?！苯痱q把手里的東西遞過去，周皓沒有任何猶豫地接了過來。

    江羽騫換上鞋，進了家里面，他傻愣愣地站在客廳跟餐廳之間，四處打量了一圈。

    “洗個手過來吃飯吧。”

    菜已經端上桌了，周皓把江羽騫送的硬紙盒子放到沙發上，解開圍裙，去廚房盛了兩碗飯。

    吃頓飯的功夫，兩人之間各懷心事，江羽騫用筷子挑一口飯，再看周皓一眼，只是這目光藏著掖著，不敢昭然于人前。

    “你老看我干嘛？”心細敏感的小瘋子還是察覺了。

    江羽騫靦腆地低下頭，躲避著小瘋子的追問。

    吃完飯，周皓站起身準備收拾碗筷，江羽騫搶先一步，“我來洗吧?！?/br>
    周皓看了他一眼，也沒跟他爭，由著他去了。他坐在沙發上，拆開了江羽騫帶來的硬紙盒子，里面是一架灰色的飛機模型，bf109k4，二戰時期的戰斗機型號。周皓把這架小飛機放到了臥室前面的電視柜上，跟從A市帶回的那些擺在了一起。

    他蹲下身，格外溫柔地摸了摸這些小模型，心中頓時豁開了一個柔軟的口子，那些淹沒在其間的潮濕記憶隨著口子，漸漸流了出去。

    他從來都是個容易滿足的孩子，一直都沒變。

    無論是送他毛衣的小孫，還是送他飛機模型的江羽騫，他都會放在心底狠狠地記住人家一輩子。

    善良的孩子啊，好了傷疤忘了疼。他是個心眼實在的人，有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那么多人都不喜歡他，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孤立他。

    江羽騫倚在臥室門口，注視著沉浸在自我思緒中的小瘋子，他的心細密綿長地開始發疼，他別過眼走回客廳。

    陽臺上養了好幾盆綠色盆栽，早春的濕冷天氣絲毫沒影響這些植物的勃勃生機，這些都是小瘋子依照孫奕文的交代，擺在家里凈化空氣的。江羽騫當然不知道，他站在這些綠植旁，點了根煙。

    正是午后，日光溫暖和煦，江羽騫扭過頭回看這間六十平的小屋——

    小小的屋子里，住著一個令他歡喜，又令他心疼的男人。年輕氣盛的他錯過了男人給予的愛情，那時的他根本不懂何為愛情，兩人總是有吵不完的架。

    大概愛就是陪伴吧，磕磕絆絆，吵吵鬧鬧，卻總能吊起你的無限激情。

    “江羽騫。”小瘋子從臥室出來了。

    江羽騫掐滅了手里的煙，走回了客廳，他深情無言地望著小瘋子，嘴里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成年累月積攢的深情，以繁盛的陽光為背景，暴露在這間六十平的房子里。

    “謝謝你送的東西。”周皓是真心感激他。

    深情如同萬千江海奔騰而下，匯合于一方小小的擁抱。江羽騫快步走過去，陡然摟住了面前的男人，“你喜歡就好?！?/br>
    周皓無力垂放的手，換了個動作，也以同樣的力道回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江羽騫受到了鼓勵，他雙手扣住小瘋子的肩頭，吻了上去。嘴唇快要相貼的那一刻，周皓側過了臉。

    江羽騫愣了幾秒，胸口似乎還在微喘，“對不起，我太心急了……”

    周皓搖了搖頭，嘴上沒說什么。

    兩人坐到了沙發上，江羽騫翻了翻擱在茶幾上的書，語氣平和，“你最近喜歡看書?。俊?/br>
    “嗯，看看書，挺有意思的。”

    “以前只見你看專業書，現在興趣拓展了?！?/br>
    周皓也拿起一本書，隨便翻閱幾頁，笑著回他，“書是個好東西，人生偶爾也會處于瓶頸期，書里面總會有讓你感同身受的文字。多讀幾遍，好像也沒什么過不去的了。”

    江羽騫怔怔地看著面前陌生的小瘋子，這個男人身上大概存在著兩種人格，童年的偏執小可憐，還有此刻看透世事的成熟男人。

    以前總是小可憐戰勝，但后來，似乎成熟男人漸漸處于上風了。

    小瘋子真的是一點一點在改變。

    “我昨天去公司，沒開車，坐的地鐵，晚上回去的時候坐過了站，后來我一看終點站正好是閔臨，我就去那邊轉了轉。你猜我看見了什么？”

    周皓饒有興趣，“什么？”

    “我看見了一個背吉他的男青年，我就在想，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我走過去問他，你前幾年一直在這兒嗎？那個男青年愣住了，大概以為我是個神經病，不過他還是跟我說了話，他說他半個月前剛來這兒?！?/br>
    “那肯定不是我說的那個。”

    “嗯，肯定不是。”江羽騫極為認真地看著小瘋子，“皓皓，就像我說的，那個人也許已經找到了他的路?！?/br>
    這個話題過于沉重，周皓頓了頓，思考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