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宋氏
到握手樓那刻,羅鈺娜終于回過神來。 宋瑾霖開車送她回來時,狀似什么都沒有發生,滿臉清冷,而她也配合逢場作戲,權當他是在報復她昨日的荒唐。 他那副模樣明顯就沒有把今早的事放在心上,那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況且這還不是one night sex,只是one m stand。 她該明白,大家生于這顆夾在西方與東方絕處逢生的明珠,見識過華洋雜處,接觸過內斂與外放,對待男女消遣之事本就該擺得出一副casual的心態。 加之,她是個有男朋友的人,他對她很好,她怎么能把這怪異的夢和曖昧的早夜當真。 宋瑾霖離開后,羅鈺娜拐彎轉入偏僻的巷口,回到她和奶奶住的那棟樓。 那是奶奶在上世紀買下的樓房,留到現在,是唯一值錢的家當。 樓梯長著青苔,轉角處的墻壁上掛滿廢舊的報箱,東扭西歪,黑的黃的都有,上面生了鐵銹,但還倔強地貼著報刊社的紙片。 羅鈺娜時常摸報箱的灰,澀澀的灰感清晰,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她找到自己家的報箱,抽出報紙卷在手里。 回到家,看見奶奶李沅梅在窗前狹窄的空位晾著昨晚洗過的衣服,而mama坐在沙發上玩腳趾,傻傻的。 “媽咪,阿嫲。” 她知道屋里只會有一個人回應她。 李沅梅邊掛衣架邊說,“阿鈺終于回來啦,累不累,平時你傍晚出去凌晨就回,也不見你第二天早上才翻屋企。” 她燙著典型的師奶頭,染了老大媽喜愛的深紅色,白天更為明顯,雖然年過七十,但身體素質極好,簡單的生活瑣碎都能身體力行。 羅鈺娜沒有向奶奶隱瞞自己在半山樓兼職的事情,當然有的東西她沒有說。 李沅梅年輕時也是個風塵美人,自然能理解孫女的選擇。她曾在浙滬一帶認識了文人豪客,也幾番墜入愛河,只可惜后期她家遇難,家人幾經周折帶著兒女偷渡香港重新謀生。 李沅梅在香港認識了一介車夫,愛得轟轟烈烈,最后不管不顧結婚,當了自己的珠寶首飾,再抵了先前的一些積蓄才買下這個屋,在這生下羅鈺娜的爸爸。 “餓不餓,我昨天煲了紅豆蓮子糖水,我拿給你。” 她放下衣架從廚房小冰柜拿出紅豆蓮子糖水。 小冰柜是以前樓下做二手制冷機的赤膊榮從灣仔搗鼓回來的。赤膊榮的老婆去澳門賭光了錢,赤膊榮只好求街坊花錢買他的二手貨,最后李沅梅給了幾張紅杉魚要下這臺冰柜。 羅鈺娜用調羹拌著柔滑細膩的紅糖水,笑著:“阿嫲,不用那么cao心我啦。” 李沅梅無奈:“囡囡啊,我cao心那么多年了,還差這一點嗎。” “心疼你而已。” 入口,是冰涼香甜的糖水。 此時,宋瑾霖剛飲下用瓷杯盛起的碧螺春,是溫熱甘澀的茶水。 茶樓環境清凈,地方雅潔,包廂內布置清雅,門面樸素。 原本只有宋瑾霖同宋語菱,兩分鐘后,包姐推著宋添明進室內。 宋添明腳不靈活,但依然能保持沉穩嚴厲的姿態,他的頭發被梳得體貼妥當,銀黑相間,發際線偏高露出有褶痕的額頭,臉頰消瘦顴骨升高,上半身穿戴整齊,下半身著寬松長褲。 香港金融巨人,正是如此。 身后的包姐,宋添明的二奶,宋添明長子的親生母親,也是半山樓的掌門人。 她往鐫有白龍的高檔瓷杯入茶,吹出幾下漣漪,散熱后便給宋添明遞了過去。 光滑瓷器落入掌紋紊亂的手,白色滑面與黃色皺潮青筋凸起的手背形成強烈反差。 人生贏得富貴,但老態該顯,還有幾多時日能享福。 宋添明抿了一口碧螺春,眉目慈善。 但,安靜的慈善是由多年狠辣沉淀而成的表態,渾濁又深沉。 宋添明看向宋語菱,“桓史集團收購案進行如何,祥公同我講你們很著急。” 宋語菱回應:“Alex的手下有五斤貨被截,我們懷疑是桓史做的手腳,前幾天我跟他們最高層談對賭,對方把我們條件壓了,一個小小的集團有什么資格跟宋氏談條件。” Alex是宋添明的兒子,宋毅強。他花天酒地,愛好玩樂,接下的生意盤是地下娛樂,叁年前開始走涉毒路,但那不是宋添明早期打下的江山,是宋毅強以前在混混堆里獲得的資源。 販毒帶來的收益有時會比玩金融還高,但風險也比金融高。所幸在資本界中,宋添明的人脈和權力能對販毒設下“停損點”,控制對家族產業的影響。 宋添明開口,被歲月沉淀的聲音渾厚深沉,喉嚨像磨了沙礫一樣:“等下記得同Alex講,不要把宋氏的政治資源當屎。” 宋瑾霖輕笑,然而宋語菱還是有些不明白。 思考幾秒后,便發覺姜還是老的辣。 宋添明的政治靠山手腕強硬,和宋氏利益掛鉤很深,桓史不可能擊破,所以問題出在自身,那就是宋毅強做了政治靠山不滿意的事情。 比如,他泡了那人的情婦。 “桓史沒有收到風,只是在賭我們的底線在哪。耐心和理性是你們廝殺商戰必須具備的品性,如果你們面對賭條件被壓就自亂陣腳,不到別人攻擊你,你自己就趴下。” 宋語菱低頭回應:“是的,契爺。” 恰好,宋毅強進門,他穿著風sao的玫紅襯衫,一臉吊兒郎當樣,見到宋添明倒是安分地喊了一聲“爹地”。 空曠茶室,宋家叁個孩子都到齊了。 宋瑾霖是宋家最小的孩子,他和宋毅強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二人關系一般,而宋語菱是最年長的契姐,比他們大一兩歲,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只不過年幼時受宋家資助,精明能干被宋添明認作契女。至于宋毅強,有世祖爺的心,沒世祖爺的能力。 叁人逐步代理宋氏部分產業,宋瑾霖是影視產業,宋語菱是房地產,而宋毅強是地下娛樂產業,剩下的重要產業還握在宋添明的手里。 “明晚,馬來派人去半山樓談生意,”宋添明望向宋瑾霖,不容置喙地說:“Wilson,你來交接。阿包,安排最好的人接待,這個馬來佬不是那么好對付,我要你們體面地談崩,讓對方收手。” 宋瑾霖無言,飲茶。 宋毅強早就懶散地坐在宋語菱旁邊翹起二郎腿,宋語菱皺眉,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質問宋毅強:“你知不知道剛剛契爺說什么,他叫你不要把宋氏的政治資源當屎,你那5斤貨不算什么大損失,但是你再這么下去,我們會有大損失。” “我勸你管好自己的下半身,不要見誰都發情。” 宋毅強嘖了一聲:“玩玩而已。” 宋語菱氣得爆粗,“玩你老母。” 宋毅強笑得特放肆,挑釁道:“那是luanlun,你比我重口。” 他見她氣得脖子粉紅,誓不罷休:“我可以跟你亂啊。” “死開。” 宋添明的手垂在紋有白色鳳凰的淡黃桌布上,說:“Alex,我希望你要有大局觀,我不管你在外面混成什么風流樣,有關宋氏的你務必明白孰輕孰重。” 宋毅強這下倒是心虛解釋:“我早就飛了那婆娘,是她對我死纏爛打,我過幾天找人討好討好周生不就行了嗎?” 一旁的宋語菱無奈,瞪他:“那你可得讓周生開開心心,一個多月后立法會內部進行新的選舉,如果你堵不住周生的嘴你就撲街。” 宋毅強敷衍地應對著。 宋瑾霖只覺這早茶索然無味,倒不如拍片來得有意思。 或許,以后同她zuoai,連拍片也會變得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