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娘被司命拉到老君面前，她拿著瓦片有些無措，他垂手抹去她脖子上的血痕，脖子滑過一絲清涼，傷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回復(fù)。

    她不敢動。

    老君牽起她的手，撥開瓦片，替她治好了傷，他說：「還走嗎？」

    幽娘眼瞳飄移，向著司命求助，只見他一頭花白左右搖擺，像個波浪鼓似得。

    幽娘學(xué)著他緩緩擺頭。

    老君笑了，他步子一軟倒在她身上，幽娘只能接住他的身軀，陳先生扶著老君走到梧桐樹下的白玉臺，叫他放平在臺上。

    幽娘杏眼圓睜，眼里含著十萬個為什么等著陳先生解答。

    司命將她帶到梧桐樹下的石椅，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盞茶，他為幽娘倒了一杯。

    他舉起茶杯，嗅著茶葉清香，估摸什么可以說，什么不能說。

    他告訴幽娘。

    謝靈運是老君其中一個轉(zhuǎn)世。

    謝靈運體內(nèi)擁有殞晶。

    謝靈運在死前獻祭了自己，老君傷及神魂在白玉臺上調(diào)養(yǎng)近叁百年，直到東方升起霞光時才醒來。

    幽娘抿了一口茶，味道甚好，她又喝了一大口，四肢百骸升起暖意，原來他躺了那么久，怪不得之前誤闖進來時，他被花瓣淹沒了。

    她問：「那他還是謝靈運嗎？」

    「自然。」司命笑著為她添茶，見幽娘滿臉憂愁，為她開解道：「不用擔(dān)心，老君只是需要時間接受，畢竟他從上古時期便是獨身一人，如今轉(zhuǎn)世時不小心拐了個媳婦，一時之間難以接受。」他摸了摸鬍鬚笑道：「像是一覺醒來身旁多了一個媳婦兒。」

    司命跟老君從上古時期就有交情了，大概能猜測他的脾氣，對于小狐妖是喜歡的。

    幽娘有些疑惑：「但他的」

    司命打斷她連忙搖頭：「也許老君年少時個性是這般『開朗』，但現(xiàn)在人老囉，沒辦法像你們年輕人一樣鮮活。」

    她還是不明白：「我第一次見到謝老君，感覺他很討厭我，他」

    司命一如當(dāng)年慈祥的陳先生：「那時謝靈運剛死，老君神魂歸位，回來第一件事便是替你扛下數(shù)百道雷劫，因為你擾亂老君的命格，所以天道會懲罰的特別嚴(yán)厲，些對雷老君不是什么大事，天道臣服于老君，但因為他神魂受損，所以無法驅(qū)使天道，只能硬生生替你扛下，老君傷重了些，所以才躺了近叁百年。」

    「老君這人錙銖必較，小心眼的狠，不會做無用的事情，他為你做的這個地步，肯定是有情意。」他喝了口茶潤潤喉：「現(xiàn)在大抵是被雷噼傻了，過些時日就好了。」

    司命這回當(dāng)了說客，看幽娘有所動搖連忙說重點：「老君剛醒神魂不穩(wěn)，腦子有些渾，先包容他一些日子，總歸別讓他失控，否則世間會失了『秩序』，等老君穩(wěn)定，你若想找梁叁紅，我會想辦法將你送回去。」

    司命見老君眉間的墮神印有些頭疼：「墮神印，麻煩了。」他補了一句：「若是讓老君失控，毀了六界都有可能，你應(yīng)當(dāng)去凡間看看，活了一把年紀(jì)平生第一次見到差點被淹死的龍王。」

    司命嘆了一口氣摸著他花白的鬍鬚：「大婚那日，墮神印現(xiàn)世，天柱坍塌、四海翻涌、不周山神火熄滅、眾星殞落降下火簾，六界之門大開，還有許多諸如此類的異像，老君若失控，一百千隻妖王也抵不住。」他覺得有些頭疼，老君監(jiān)工下完成的命簿，理應(yīng)無人能篡改，但幽娘的命數(shù)是用老君靈力寫下的造物，她藉著老君的靈力遮掩，才有機會觸及「謝靈運」，老君大抵作夢都沒想到，他這回挖了個坑自己栽了。

    「這么嚴(yán)重？」幽娘嚥了口水，杏眼圓睜似乎是被嚇住了：「那叁紅還好嗎？」

    白玉臺上昏迷的人眉頭緊蹙，墮神印隱隱發(fā)光，空氣再度sao動，大地搖晃。

    司命趕緊拿起他的寶貝茶盞護在懷中，一手伸出食指放在唇前：「使不得、使不得，先別提他，鳳凰那邊沒事，在你回去前我會替你看好他。」司命回頭看了眼老君，給了幽娘一塊碧綠色的玉珮：「有什么事就用這個找我，注入靈力就成了。」司命摸著自己的茶盞又嘆了一口氣，似乎頭又疼上幾分：「先走了。」他要回去重譜寫那些因為老君發(fā)怒而「壽元未盡」的凡人命數(shù)，粗估百萬生靈等待死而復(fù)生。

    幽娘告別司命后，她坐在白玉臺邊上看著沉睡的老君，他現(xiàn)在用的是謝靈運的身體，就這么安靜的睡著，她伸手撫上眉間的墮神印，只見墮神印慢慢消了下去，隱沒皮rou中。

    原本都要放棄了，他卻突然出現(xiàn)，而且還用這么正當(dāng)?shù)睦碛烧f服自己，想怪罪他也不是。

    若怪了，顯得她無理取鬧。

    若不怪，她近叁百年的時光又算什么？

    但凡他給自己透露一點消息，那些歲月就不會活的那么痛苦，每日在煎熬中度過。

    太差勁了。

    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已經(jīng)不是叁言兩語就能放下的，于他有愛也有怨，兩股矛盾的東西交織，讓她深感痛苦，槌了謝靈運的手臂，她語無倫次：「有本事你一輩子就別醒，我都要嫁人了，你還出來劫胡，怎么？被逼急了，不當(dāng)你高高在上的老君。」

    幽娘還穿著大紅嫁衣，發(fā)洩似的又打了他一下，生性純良不曾說過粗口，愣是被他逼了出來：「你這個渾蛋。」

    一隻微涼的手伸出抹開她的淚珠，謝靈運被她打醒了，幽娘扭頭拍開他的手，聲音帶著nongnong的委屈：「為什么一開始不留個音訊給我，看我一個人在忘川演苦情戲很有趣嗎？」

    謝靈運的手頓在半空中，他沒有回答幽娘的話，下一秒他整人像被抽了力氣半手垂在白玉臺外側(cè)。

    老君出現(xiàn)在幽娘身后，他依然不說話，逕自解著腰間的玉帶，眼瞳深不見底，那股畏懼又從她心底升起，幽娘半爬半跌不斷往后走，而老君像是貓捉老鼠，不疾不徐往前走。

    繪著山水墨畫的衣袍落地，他解開腰間的系帶，隨意扔在一旁，素白的織錦緞衣從他的身上慢慢滑落，皮膚上爬滿了像是不規(guī)則雪花的紋路，每一條紋路紅得滲人，肌膚下的血管泛著不自然的瘀血，每一條黑紫色的血管清楚的浮現(xiàn)在他身軀上。

    皮膚上夾雜著黑紫血管與雪花狀的紅痕，非常繚亂毫無美感，看起來是曾經(jīng)受了極大的傷害，至今仍未癒，讓幽娘不由連想到他曾經(jīng)扛了數(shù)百道雷劫。

    此時他半身光裸，將幽娘逼仄到墻角，然后牽起她的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即便他聲音刻意放柔幾分，卻蓋不掉骨子里凌人的氣勢，他問：「這樣，原諒我了嗎？」——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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