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靈運無奈之下牽著幽娘繞了幾條路，旋開了機關，黑不見底的石廊傳來一陣不自然的陰風，他下了幾個階梯，站在陰暗與光明的交界處伸手：「還想來嗎？」

    幽娘食指縮瑟，又復上他的手心：「要！」

    她得看一看謝靈運到底做了什么，成日待在屋子里茫然等待讓她很不安。

    穿越石階梯，一滴滴水聲更顯寂靜，時不時還傳來風的喧囂，如地獄厲鬼哀嚎一般，兩側火燭慢慢亮起。

    微弱火光搖動，長廊回盪著他們的腳步聲，她抱上謝靈運的胳膊，明明連地獄都見識過，她的膽子始終大不起來，怕是將她關到地府百年，補熊心豹子膽也救不起來的鳥膽。

    可能嚇出幻覺，她隱隱約約聽見人類的低嚎聲。

    謝靈運停下腳步，低沉溫柔問著。

    「回去嗎？」

    叮鈴叮鈴一

    道士搖鈴聲從深處傳來。

    她將謝靈運的胳膊移到自己的肩膀，整個人半靠在他身上就像顆牛皮糖：「不，我要繼續！」

    「當真不后悔？」

    「不后悔！」這邊是謝靈運的地盤，只是恐怖點罷了，大不了就是死人、殭尸、厲鬼、怨魂，有何畏懼，她不也是隻修行幾百年的狐貍精？

    謝靈運見她心意已決也不裝神弄鬼，打了個響指，四周火光通明，幽娘小心翼翼睜開眼，原來旁邊不是墻壁，她聽到的也不是幻覺，左右兩側是牢籠，每個隔間都有人被施以酷刑，她彷彿又重回地獄，一瞬間嚇得腿軟，謝靈運借勢橫抱起她，步伐即為緩慢，為她一一介紹牢籠里的人。

    「他是宮里的太監，平日喜歡褻玩孌童，甚至當著孌童的面割下他的那話兒，生吃下去，只為了長出他逝去的二兩rou。」

    「這個女人殺了許多丈夫奪取財產，喜愛剝美人皮來保養自己的容顏，信奉邪道活祭自己的孩子。」

    「這個燒殺擄掠，是山匪頭子，平日總強搶婦女，甚至連八十老嫗也不放過。」

    「還記得青陽城嗎？他是青陽城的縣令，因貪財不斷增加賦稅，導致青陽百姓流離失所，一入冬青陽便是大雪封城，許多百姓熬不過冬天，為了活命食人rou、販賣妻女者不下其數，但最多的是凍死路邊。」

    「妖王必將出世這是既定事實，妖王封印松落也是事實，琉璃心是至善之物，而妖王是至惡之物，我們都專注于破解封印，何不換個角度思考，餵養妖王讓他以自身之力突破封印？」

    謝靈運細心為幽娘講解牢籠里受刑人的故事和餵養妖王的計謀，就像逛寺廟時僧人與他們介紹佛寺歷史，語調平穩，卻帶著微不可察的自豪。

    除了害怕之馀，陸游的話在她腦中如夢魘回盪「沒有你，他本該一生順遂。」

    牢籠盡頭，謝靈運嘴角依舊擒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轉了個身，月白袍子與黑暗形成強烈對比，他們面向關押不下百人的長廊，他問：「幽娘你怕嗎？」

    如何不怕，她都抖成篩子，同時又很厭惡這些人，陸游教授她不可妄殺生靈，可她覺得這些惡人罪有應得，死了也該下地獄受罪。

    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鑽入她頭皮，讓她打了噴嚏，摟緊唯一的暖源，亦是救命稻草，他身上的味道雜揉著淡淡酒香問著醉人：「怕怕死了，但以后你有報應我也陪你受著。」

    若是沒有謝靈運，她現在會如何？

    閉上眼她能想像自己被抓到獻祭臺像隻羔羊供人取心，幽娘很確定陸游會站在一旁冷眼看她活剮心臟，等一切塵埃落定后出手相救。

    就像他往日眼睜睜的看自己闖禍，明明可以在災難發生前制止，可他偏偏什么都不做，陸游是她最尊敬的人，如師長、如父親的存在。

    金玄子修無情道，而陸游天生無情，她大概與陰山上的生靈一般，都是陸游無聊時觀看的戲偶，她心中卻陡然升起一股悲涼之意。

    謝靈運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不可否置一笑：「惡人做亂，尚未有報應，我問心無愧又有何畏懼？」

    「常謙。」她忽然叫起謝靈運的字，微涼的手描著他孤傲的眉眼：「我很擔心你。」

    謝靈運偏頭吻著她的手掌：「開弓沒有回頭箭，我說過會護你平安，不會食言，你唯一要做的便是相信我，也只要相信我。」

    謝靈運帶著幽娘來到更深處，空氣散發著濕潮霉味，叮鈴聲越來越近，他用腳推開大門

    ，羅剎老道正在祭壇前搖鈴做法，祭壇上躺著一個半蓋白布的人彘，他雙目猙獰，身上畫著詭異的紅紋，看得出與羅剎老道身上黃袍的血色咒文同出一脈。

    黑色招魂幡在祭壇上懸浮著，從人彘上吸取黒氣，黒氣已盡，人彘化成灰燼消失在祭壇上，而招魂幡旁有半個人影朝謝靈運做揖，羅剎老道一蓋縛魂鈴，念叨幾聲雙手結了幾個法印收勢。

    他傳過身，飽含陰邪的雙眼先是審視二人，隨后做揖：「謝公子、夫人。」

    他身形一晃，靈體與rou體分離，梁叁紅狼嗆幾步才穩住步子，他見到來人立刻站定：「謝公子，小祖宗。」

    謝靈運將幽娘放下地，疑惑的看著梁叁紅，又看了羅剎老道：「你」

    梁叁紅最不齒這些旁門左道才對，怎么變成羅剎老道的「容器」了。

    他理了衣袍，揉著酸痛的頸子解釋道：「我知道謝公子的計策，師傅贊同，我也愿意，所以才來當羅剎老道的『宿體』，如此才能加快鬼兵煉化速度。」

    幽娘相信謝靈運做得出來任何事，可她不明白梁叁紅為何突然拋下茅山弟子的矜持：「為什么？」

    梁叁紅反手欲敲幽娘額頭，卻被謝靈運一個眼神制止，只能裝作搔頭發：「傻阿，解開妖王封印也會要我的小命，一碗至陽之血，取得可是心頭精血，這放下去我肯定得死，況且師傅也不贊同用千童男童女，無辜人為何得平白受罪，不如我們反其道而行，利用惡人釋放妖王，然后在」

    幽娘背對著謝靈運沒看到身后人微微搖頭。

    梁叁紅頓住一會才繼續說：「來個甕中捉鱉，宰了！」

    梁叁紅一個弓步，握著空氣一斬而下，動作非常浮夸，跟戲子有得比，也十分滑稽，淡化幾分幽娘的不安。

    謝靈運將幽娘往前一推，讓梁叁紅領著幽娘逛這陰森的密室，在他有聲有色的描繪下，恐怖都變得詼諧，幽娘好奇心增了幾分，不斷指著柜子問叁紅哪些是什么。

    若她能回頭會發現背后那人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

    梁叁紅突然回頭與謝靈運四目相接，頓時溫柔全無，看梁叁紅的眼神堪比見到路邊乞丐一般。

    梁叁紅心下輕哼，妒夫、瘋子，繼續帶著幽娘看這些怪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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