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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施法者伯里斯閣下及家屬_分節閱讀_120

    第93章

    黑松輕手輕腳走進會客廳,把“復生之血”放在導師面前的矮桌上。

    桌上擺著一只金屬小鳥,鳥嘴里銜著小指粗細的羊皮紙卷軸。從前他見過這東西,薩戈王都的法師總用它來聯系伯里斯。

    沒等黑松詢問,伯里斯說:“這是真理塔發來的傳訊鳥,說是有個宴會,問我參不參加。”其實這是艾絲緹發來的,但黑松不知道公主也是個法師。

    黑松眼睛一亮。他想起了王后的生日慶典那天,皇宮里舉辦舞會,城市里是狂歡節,他和奧吉麗婭從早到晚非逛即吃,玩得非常開心。

    伯里斯指了指卷軸:“這次的宴會不是在王都,是在銀隼堡,蘭托親王的長子諾拉德過生日。你替我去吧,反正你和蘭托親王比較熟。”

    黑松故作鎮定:“我去?不太好吧,畢竟他們邀請的是您……”

    “從前王都邀請我,我也是派‘學徒柯雷夫’替我去的。這次讓你去也一樣,你也是我的學生。”

    黑松打開卷軸一看,簡直大喜過望,信封上說賓客可以攜帶最多兩名家屬……兩名呢!太好了!他和奧吉麗婭逛集市的時候,可以讓席格費幫忙拎東西……

    雖然興奮,但黑松還得表面客氣一下:“老師,其實我們可以一起去……”

    在伯里斯眼里,黑松簡直和赫羅爾夫一樣正在搖尾巴。“不,你去吧,”伯里斯說,“我很忙,我得寫好幾份分析書,還得……”

    還得干什么?其實伯里斯并不太忙,但他就是不想去。

    “帶你那兩個小伙伴去吧,”他說,“之前他們經歷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也該放松玩一玩了,這期間,我會派魔像去照顧奧杰塔。”

    黑松對導師躬身致意,維持著法師優雅的步速離開房間、穿過走廊、打開塔門……到了外面,他終于不再掩飾激動之情,向著迷宮區域一路小跑。到銀隼堡沒法直接傳送,需要留出耗在路上的時間,為了按時趕到,他得趕緊叫奧吉麗婭做準備,爭取明天一早就出發。

    會客室里,伯里斯慢慢喝完熱飲,繼續呆坐在軟椅上。赫羅爾夫一直趴在他腳邊,他一動,狗就抬頭看他,就像在一直等著他回答某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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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伯里斯醒得特別早。他想看書也看不下去,想繼續睡又睡不著,只好懶洋洋地靠在在臥室的落地大玻璃窗旁,百無聊賴地向下看。

    奧吉麗婭和(人類外貌的)席格費帶著簡單的行李等在塔外,昨天最興奮的黑松卻出來得最慢。過了一會兒,黑松飄了出來,他徹夜打造了一把新的骨頭懸浮椅,這次沒涂白漆,改用了透明的木蠟油,椅子上的牛骨豬骨呈現出斑駁的黑色,有的地方還有燒烤架留下的縱橫痕跡。

    伯里斯面帶不自覺的微笑,看著那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密林小道上。

    黑松只做了新椅子,卻沒有染發,也沒有再把臉涂白,這還真叫人有點不適應……伯里斯忍不住想象了一下:等他們到了銀隼堡,蘭托親王會不會認不出黑松?宴會結束后,黑松要是回樹海老家探親,他的父母會不會受到驚嚇?

    如果有機會和伊里爾深談一次,伯里斯想問他很多問題,其中之一就是:你究竟為什么要把黑松洗回原樣?

    他們恐怕沒有交談的機會了。且不說奧法聯合會是否允許,就算允許,伊里爾也不喜歡與人溝通。以伊里爾的個性,他早晚會再次做出愚蠢舉動,然后自取滅亡。“為什么要把黑松洗回原樣”這一疑問會變成千古之謎。

    伯里斯問過黑松,黑松自己也不知道,他說也許就是那人看他不順眼而已……伯里斯總覺得不該只是這么簡單,通常來說,一個野心勃勃的法師應該有更深刻的、更符合其身份的行事動機……

    伊里爾到底有沒有深刻的動機?現在誰也說不清。也許每個人都多少有過不像自己的時候。

    伯里斯認為自己也一樣:中年時,他曾為自己的理智和行動力而偷偷自豪,而現在他卻思維飄忽、生活散漫,行動怠惰、臉都不洗。

    伯里斯慢悠悠地來到書房時,差不多已經是午飯時間了。

    書桌上擺著關于白塔的種種資料,還有剛起草了個開頭的分析報告……看著這些,他無精打采,只覺得索然寡味。他拔出羽毛筆,握了半天,連墨水都懶得蘸。

    伊里爾的事是大事,按說他應該多留意,但他就是提不起精神……有奧法聯合會就夠了,那些人愛怎么處理怎么處理吧,反正他們肯定能保證讓“白衣人”無法危害外界……這就夠了。

    洛特的下落比伊里爾重要多了。伯里斯想,伊里爾的事誰都能處理,洛特的問題可只有我能調查。

    他徒有憂慮,卻無法靜下心來思索。他試著打開自己寫過的筆記,這里面有很多他對神域、對獨立封閉位面的研究……奇怪的是,今天再看著它們的時候,他看到的仿佛不是自己的字跡,而是一堆傻乎乎的黑白條紋。

    我的智商下降了。

    伯里斯手肘撐在桌上,雙手托住額頭。過去的六十年,他有同僚,有學生,有研究課題,有生意訂單……更重要的是,他有魔法。那時他身邊根本沒有洛特這個人。現在只有洛特行蹤不明,他擁有的其他東西都并未改變,可是他卻焦慮不安,智商明顯下降。

    如果這事被三十歲的他知道,他會說:失去自控是法師之恥。愿尊奧法為唯一真理,視世俗利益次之……這句話可不是詩歌,它是誓言。

    如果是四十歲的他,他會說:奧法與世俗并不沖突,所謂野心,就是要將真理與利益都握在手中。如果必須從兩者中擇一放棄,就意味著甘愿妥協。

    到了五六十歲,他會說:其實道理沒那么復雜,只是老年人比較愛cao心而已,人的心智與身體是息息相關的,衰老和病痛會消磨人,叫人意志脆弱。

    七十歲以后,他會說:什么?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又不見了?我有可能再花幾十年找?我等不起了……如果真發生這種事,我可能會活活氣死!

    現在他八十四歲,同時也是二十歲。他覺得這些看法都不對,但他又說不出什么才是對的。

    他長嘆一口氣,挺直身體,用手指梳了梳頭發,想清醒一下。手離開腦袋時,指尖帶下來了好幾縷發絲。

    他靠在椅背上,悲從中來。他的智商下降了,頭發掉得快了,而且洛特還不回來。

    伯里斯看著自己的手。這雙手皮膚緊致,顏色均勻,手背上沒有斑點,虎口上的紋路也很淺,有幾個指關節受過傷,現在看起來略有些凸出。

    六十年前,黑袍人把他扶起來,從背后摟著他,將他扭曲的指關節歸位。治療過程伴隨著劇痛,不是什么美好的回憶,但他并不怎么害怕。靠在那人身上,他只覺得無比安心。

    現在,他身后是軟椅靠背和墊子,不是黑衣的骸骨大君。

    他終于明白自己為什么心神不寧了……這不是焦慮或擔憂,這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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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天后的黃昏時分,艾絲緹又發來了一只金屬渡鴉。它落在伯里斯的書架上,發出公主的聲音:“老師,您那邊還好嗎?”

    “還好。”伯里斯坐在書堆中間,逼著自己閱讀各類神域相關文獻,“為什么這樣問我?”

    “您不參加蘭托親王的宴會……您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煩?”

    “沒事,沒事。我只是比較忙。”

    艾絲緹的聲音聽起來緊張了很多:“還是白塔的事情嗎?我能幫您做點什么?”

    “不用,沒事的,”伯里斯說,“我忙得過來。只我最近不太想到處跑,想在塔里安靜安靜。”

    伯里斯沒把洛特失蹤的事情告訴艾絲緹。如果洛特確實被關在了黑湖,那他早晚要把這事告訴信得過的學生……但現在他還不想說。

    “我明白了。”渡鴉從書架飛下來,落在置物較少的五斗櫥上,“導師,我把這只渡鴉的連接關掉,然后讓它暫時留在您這里,好嗎?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通過它來隨時聯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