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我梁州官話說得不好，白露也是，只有你最聰明，很快就說的跟這里人一模一樣了。”

    烏蘭圖雅的話似乎勾起了青嵐心中什么有意思的回憶，她臉上帶著淺淺笑意：“那時候王妃不樂意說梁州官話，比較喜歡說雍州話呢。”

    “你是想說，我用雍州話當(dāng)著殿下的面罵他？”烏蘭圖雅想到那段往事，也不禁莞爾：“誰知道殿下根本聽得懂雍州話，瞞了我多少年才告訴我，害我自以為是的出丑。”

    數(shù)百年前整個九州大陸統(tǒng)一了文字，但各州的官話卻不盡相同，在最初的一段時間里，烏蘭圖雅連未來夫君李祈裕的名字都念不清楚。

    “當(dāng)初殿下問我，要不要教景承說雍州話，我拒絕了……如今有了景熙，殿下又問了一次，我倒是沒直接給回答。”

    原來不在景承面前說雍州話，是已經(jīng)決定好好留在梁州生活，哪怕實在想家，哼上一段草原上的歌謠，也從不跟景承說那歌里唱的詞是什么意思。

    當(dāng)初那么決絕執(zhí)拗，現(xiàn)在想想，似乎已經(jīng)沒什么好執(zhí)著的了。

    先雍帝和如今的雍帝都是她的異母兄弟，她嫡親的兄長很早就在皇權(quán)更替中被殺。

    另一個兄長歸順于前雍帝，保下了性命，他與烏蘭圖雅完全不親近，二十多年來從未主動聯(lián)系過她。

    前雍帝坐皇位不到十年就突然“墜馬”而亡，現(xiàn)在的雍帝屠了王帳，殺死了先帝的三個兒子和長孫，同時還誅殺了另外兩個親王，這其中就有烏蘭圖雅的另一個哥哥。

    裕王和李景承一開始不想把雍州的事情告訴烏蘭圖雅，是怕她聽到消息會感到傷心。

    但當(dāng)她真的知道了一切，卻發(fā)現(xiàn)連滴眼淚都流不下來了——不是因為對兄長沒有一丁點感情，而是早就預(yù)料到了這種結(jié)局。

    原本烏蘭圖雅以為雍州的王帳，應(yīng)當(dāng)是九州最血腥的地方——權(quán)力的更迭中，總要墊著無數(shù)皇族和百姓的血rou枯骨。她那個曾經(jīng)屈服于仇人的兄長，終于沒有逃過一死的命運。

    但看到梁州如今陷入的戰(zhàn)事，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樣的殘酷之事，并非雍州王帳才有的。

    她只是覺得有些厭煩了，明明他們想過簡單平淡的生活，卻總因為一些人的欲望，而被牽扯進無休無盡的紛爭。

    烏蘭圖雅甚至覺得，裕王在南嶺面對妖魔，恐怕都比在京中面對那些“兄弟”要來得輕松。

    “青嵐，若局勢安穩(wěn)了，你想不想回雍州一趟？”

    這次裕王進京，應(yīng)當(dāng)是天子快不行了，將來無論是哪個皇子被立為太子之后繼承大統(tǒng)，亦或者祺王、靖王誰贏了入主天京，新帝登基的日子，怕是不遠(yuǎn)了。

    裕王府其實很安全，若是皇子登基，必要仰仗裕王這個親叔叔。

    若是祺王或靖王獲得最終的勝利，他們也照樣不會動裕王府——就好像當(dāng)年祺王和靖王與陛下爭奪皇位已經(jīng)到不死不休的境地，最后因為先帝遺詔，而且邊境必須有成年皇族鎮(zhèn)守，陛下還是眼睜睜看著祺王和靖王就藩。

    烏蘭圖雅想不到自己已經(jīng)能如此平靜地看待這個問題，所以她才能這樣談及之后的事情。

    但青嵐卻搖了搖頭：“王妃和殿下在這里，我和白露還要照顧小殿下，更何況雍州已經(jīng)沒有什么我們認(rèn)識的人了，去了也沒意思。”

    “那等景熙長大了，我們再回雍州去看看，正好沒有人認(rèn)識我們，我們還可以帶景熙，帶景承和弘休，一起去看看毛烏素沙地的油松……”

    青嵐見裕王妃說著說著，突然若有所思起來，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難解的事情。

    “毛烏素，毛烏素……”烏蘭圖雅喃喃自語了兩句：“我就說第一次見弘休的時候，總覺得有股子熟悉感，咱們幼時在毛烏素看到蜃景里的人，是不是長得有些像弘休。”

    青嵐聽到烏蘭圖雅說起毛烏素的蜃景，立刻就想起她說的是什么。

    那時候烏蘭圖雅還是雍州的公主，沒有嫁到梁州來。

    她跟頑皮的堂兄妹結(jié)伴到離王帳不遠(yuǎn)的毛烏素沙地玩耍，結(jié)果不小心迷失了方向，差點被留在沙漠之中，永遠(yuǎn)也走不出來了。

    正在他們充滿絕望而幾乎放棄的時候，沙地中突然出現(xiàn)了一段蜃景，他們在蜃景中看到了一片繁茂的森林，還有一個身著“奇異”衣著的人領(lǐng)著很多牧民在景中種樹。

    在雍州，很多牧民要起碼，若是天氣炎熱，就會有挽起袖子來，但像那個蜃景中的人一般沒了半截袖子、褲腿，卻是從未所見的，所以烏蘭圖雅她們還以為此人是異鄉(xiāng)之人。

    后來這吸引了他們?nèi)孔⒁獾尿拙坝滞蝗坏叵Я耍螅麄兡涿罹驼业搅嘶厝サ姆较颍K于得救。

    連王帳都已經(jīng)快要放棄的時候，幾個皇族少年、少女竟然自己平安回來，當(dāng)時還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本來像這種十幾年前見過的景象，早就應(yīng)該被忘干凈了，只是烏蘭圖雅從未見過那樣漂亮的人，再加上經(jīng)歷絕望后柳暗花明，潛意識里把蜃景中的人當(dāng)成了自己的福星和神靈，所以印象深刻。

    更何況根據(jù)他們的描述，當(dāng)時王城里的老牧民說，他們看到的蜃景不是一般的蜃景，而是被人們稱作“回音鏡”的蜃景——那是一段可能發(fā)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景象，久到那時候毛烏素跟史料記載的一樣并非沙地，而是茂密森林。

    只是弘休到底跟蜃景中的人只是相似，而非長得一模一樣，所以烏蘭圖雅一直沒有把兩者聯(lián)系起來。

    直到剛剛心血來潮想到帶景承、景熙和弘休到雍州看看，這才想起來。

    青嵐當(dāng)時都跟著公主烏蘭圖雅也一起看到了那千百年難得一見的景象，對“鏡”中人同樣有印象。

    不過她覺得，漂亮的人總是有相似之處的，林長史怎么可能跟雍州腹地毛烏素沙漠里出現(xiàn)的一個蜃景中人有何關(guān)系。

    烏蘭圖雅跟她想的一樣，不禁因為自己的聯(lián)想而感到好笑。

    “弘休是梁州人，他的祖先難道還能在幾百年前跑到雍州去不成？”

    原本是因為擔(dān)心裕王而睡不著，烏蘭圖雅想找青嵐聊聊心事。

    聊到這里，也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的故事太“荒謬”，還是因為提到了弘休，她的心情變得好些了，烏蘭圖雅讓青嵐去休息，自己也躺了下去。

    她打算等第二日早上，就給弘休寫封信，問問他的情況，還能順便告訴弘休，景熙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咬得動很多食物了。

    至于少女時期發(fā)生的那段奇遇，烏蘭圖雅也打算當(dāng)件趣事在信中與林彥弘分享分享，畢竟那個人確實有林彥弘的影子，

    這也算他們之間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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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裕王妃和小殿下睡得安穩(wěn)，但有的人卻注定一夜無夢。

    此刻，在千里之外的天京王府，某位親王正和自己的幕僚焦急說事。

    “你確定消息是真的？父皇真的醒了，而且……而且還說要立老三做太子？！”

    雖然眾皇子都在太極殿侍疾，但作為已經(jīng)建府的皇子，幾個成年皇子并不在宮中過夜。

    李景循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返回自己府中，所以有機會與自己的幕僚商議對策。

    “殿下，消息是太極殿傳出來的，絕對千真萬確！您可不能再猶豫了！若是等王相進了宮，陛下讓他連夜擬下旨意，一切就成了定局，三皇子心胸狹窄，絕不會容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