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齊張氏幾次在宴席間再閉口不談林彥弘的婚事，大家才意識到，齊家這恐怕是確定不打算在天京給林彥弘尋良配的意思了，有些夫人頓時失望。

    之前她們喜愛小探花品貌，于是就有討好齊張氏的意思，被其他夫人見了，難免看之不快，說幾句酸言酸語。

    其中一個御史家的夫人還道：“有些枕頭初始看似不錯，可若其中軟絮，毫無中骨，外面再華麗，也遲早要露陷的。”雖是說的枕頭，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是林彥弘，但有心人一聽便知。

    齊張氏出身武官家，性子外向，最見不得文官樣兒唧唧歪歪，當(dāng)即就跟相熟的夫人道：“那也好過形容粗理，不堪其用的老樟枕。”

    那御史就姓章，因著御史臺之前的諫言惹怒了官家，之后梁帝借故發(fā)難了幾次，兩人人述評為中，這位章大人就是其中一員。

    聽出齊張氏的言下之意，沒想到對方如此張揚(yáng)跋扈，全不顧禮面，那章夫人頓時氣結(jié)，但又不敢真的在大長公主與人爭執(zhí)，只能受了。

    然后，就有她相熟的夫人語帶關(guān)切地提及林彥弘的病，看似關(guān)心，實則映射他身體不好，命薄無福。

    對方倒也沒有說得太直接，最后還一臉惋惜地末了提醒齊夫人，讓她多去拜拜，也好為林彥弘祈福。

    “是不是福薄，看官家如何待弘哥兒，不就知道了？”

    齊大人臉上雖未有笑，但語帶喜意：“等弘哥兒確定留任京中，婚事就可以正式談了。”

    雖然受小人之言所累，又生了一場病，但弘哥兒到底是否極泰來了。

    這幾個月，官家對弘哥兒不僅沒有生疑，還對他頗為看顧，常常問及他身體，哪怕御醫(yī)言明林大人已經(jīng)無礙，還賜了不少珍貴的補(bǔ)品，以示皇恩。

    這些賞賜的價值幾何不重要，代表的意義才是真正的重要，對林彥弘恩賜不斷，就是官家不受御史諫言和暗地流言所擾，并不相信林彥弘與二皇子有私。

    原本齊大人很不贊同林彥弘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但當(dāng)時事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那個地步，弘哥兒也已經(jīng)病了，齊大人根本無法狠下心來再斥責(zé)于他，給林彥弘更大的壓力，所以只能按下不提。

    后來御醫(yī)確認(rèn)林彥弘只是憂思過重，好在及時調(diào)理，再加上年紀(jì)輕，后期恢復(fù)得也好，并沒有留下隱癥，齊大人才徹底放心下來。

    既然麻煩的問題解決了，弘哥兒的情況都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剩下的事，就是等他的任職塵埃落定，而之前不得已暫緩的相看，也可以繼續(xù)了。

    只是這一次，齊家更為謹(jǐn)慎，不單要看家室品貌，還得仔細(xì)看看一些更深的東西，以免將來給弘哥兒找麻煩。

    齊張氏聞言，想起溫博剛添的閨女，胖乎乎、大眼睛，白白嫩嫩好生可愛，不禁喜笑顏開。

    雙生子也成了婚，如今家中就剩弘哥兒，她覺得這才是大事。

    想到這里，她原本不想去提無關(guān)的人了，又想到了什么，對齊光嚴(yán)問道：“之前陛下稱贊弘哥兒，旁人道胡老大人是沾了弘哥兒的光，這次胡老夫人對我態(tài)度并無差，但我這心里啊，還是有些不安……”

    齊張氏的年紀(jì)比胡老婦人小上許多，但品級卻高不少，兩家沒有親的情況下，并不需要太過殷勤。

    但胡老大人是弘哥兒上峰，對他十分欣賞和滿意，而且一直頗為照顧，齊張氏投桃報李，對胡老婦人也十分客氣。

    往日在外遇到，都能寒暄幾句，點到為止，相處還算愉快。

    只是遇到這樣的情況，難免有些尷尬，關(guān)鍵是這種事情還不能真的去解釋，齊張氏甚是難辦。

    “既然沒有表示，那就是相安無事，弘哥兒每天都跟胡大人待在一起，老大人怎會不知他秉性？他們見弘哥兒十有八～九要留任京中，想挑撥離間，胡大人心里清楚，必不會如何的。”

    齊光嚴(yán)想了想，繼續(xù)道：“雖然京中情況復(fù)雜，但翰林院更是機(jī)要之一，但弘哥兒所在的位置不顯，做的事情也相對單純，也許比外放還要好些。”

    夫妻倆說到這里，相顧無言。

    他們都很清楚，齊大人的這番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京官在天子跟前，容易出頭、容易升遷，而且各種條件也都比較好。

    對于很多人來說，京官固然好，可對于林彥弘來說其實，并不適合現(xiàn)在，尤其是在現(xiàn)在這種局勢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幸運(yùn)”，弘哥兒主動、被動地“參與”了不少大事，不管他愿不愿意，已經(jīng)卷進(jìn)了一些暗潮涌動的紛爭。

    現(xiàn)在他不過是個編修，就已經(jīng)有這么多雙眼睛盯著，還不知道將來如何。

    外放為官，條件雖然艱苦些，要做的事情也很多很雜，但也挺鍛煉人的。

    遠(yuǎn)離京城不代表遠(yuǎn)離紛爭，到哪里都免不了勾心斗角。

    但也比這般處處受人“重視”要好些。

    如果林彥弘不是這般受陛下關(guān)注，齊大人也可為他運(yùn)作一番，讓他能夠外放…

    當(dāng)然，這不過是他們想想罷了。

    ——若陛下真不看弘哥兒，恐怕就沒這么多，那翰林院的差事，就是千好萬好了。

    ……

    在梁制中，官員有“散官”與“職事官”之說。

    官員的“階”就是散官銜，是從屬于個人的位階，也稱“本品”。凡九品以上職事，皆帶散位。職事隨才錄用，散位則以門蔭結(jié)品，然后勞考進(jìn)敘。

    換言之，就是以散官定階，以職事定其職守，待遇則按其散官的品級來定。

    一般來說，散官按資歷升遷，而職事官則由今上量才任用，所以經(jīng)常存在散官與職事官的品級不一致的情況。

    在入仕之初，官員首先獲得的是本品，也就是散官銜，所以在某個職務(wù)任滿解職的時候，散官銜依然代表著官員個人的身份地位；之后朝廷再授予其職事官時，本品的高低也是必須要考慮的因素。

    這也是為什么，陛下要賜封林彥弘朝議郎這個正六品的散官銜的原因。

    林彥弘護(hù)駕有功，得陛下喜愛信任，但他畢竟剛剛?cè)氤粢浴叭稳宋ㄙt”的標(biāo)準(zhǔn)，他是擔(dān)任不了太重要的職務(wù)的。

    陛下賜封其為朝議郎，就是在想辦法給林彥弘“提高身份”，表面看是虛銜，其實是在方便之后委任以更重要的職務(wù)。

    聰明的有心人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有御史臺向陛下諫言的事情發(fā)生。

    不過，后來因著流言蜚語，林彥弘遭了罪，包括陛下在內(nèi)的人看在眼里，就知道不管是怕也好、謹(jǐn)慎也好，總之這位小探花是不想摻和進(jìn)某些事情。

    正當(dāng)林彥弘和齊府等著他留任翰林院的任命下達(dá)，他真的的職事卻讓眾人驚詫。

    平陽都督府長史……平武和漢陽，這是裕王的封地，都督府設(shè)在平武，都督由親王兼領(lǐng)。

    陛下竟然讓林彥弘外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