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爆按(下)(二更)
這天周賽思去中科院拿實驗樣品,回到醫院生物實驗室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了。 “師姐,一起吃飯嗎?”虞遙發來微信。 “不了。”周賽思回復,“我去實驗室一趟,師妹約了我,今天下午要我幫她改論文?!?/br> “好吧。我自己吃。”虞遙回。 推開實驗室的門,師妹并不在。眼前的景象卻讓她一愣。 好干凈??!生物實驗室從來沒有這么干凈過!實驗臺收拾的整整齊齊,沒有絲毫堆積的雜物,地面光可鑒人,一絲灰塵也沒有。 這周打掃實驗室的是誰?周賽思一邊拍照,一邊想著一會兒把照片發到群里,她要在群里大力表揚這個人! 正拍著,顯微鏡卻引起了她的注意,光學纖維鏡的光源沒有關,還亮著,看來這個打掃衛生的同學還是有些不夠細心。周賽思走過去,正準備關掉電源,卻又看見,顯微鏡旁邊還放著一個載玻片。 周賽思捏起載玻片,是一片小小的染色切片,還沒來得及細看,突然“滴”的一聲,實驗室的投影儀毫無征兆的打開,周賽思嚇了一跳,差點把載玻片掉到地上去。 投影幕布緩緩落下,投影的內容似乎是個視頻,可是視頻里卻沒有人,也沒有聲音,非常安靜,視頻的鏡頭對著一間會議室里的一張桌子。 驀然間,周賽思覺得這會議室和這桌子,有一丟丟眼熟。 過了大概幾十秒,一個穿著校服的的人打開會議室的門慢慢走進來,但是由于拍攝角度的問題,周賽思看不到這個人的臉,但當她看到那身熟悉的校服的時候,她心里打鼓一樣跳起來。 那人走到那張桌子旁邊,脆生生說了一聲“老師們好!”就拉開桌子后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這下,鏡頭對準了那人的臉,一張屬于十八歲的周賽思的臉。 周賽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視頻里的她,帶著圓眼鏡,清湯掛面劉海,嬰兒肥沒褪去的臉頰上,有著高中生特有的稚氣和緊張。 她突然想起來了,這是十年前,她報送A大生科最后面試的時候。 “周賽思同學,首先恭喜你在國賽中取得這么好的成績,請你說一說,你為什么會選擇學習生物競賽,又為什么會選擇生命科學學院?”視頻外的人這么問道。 “嗯……”能看出來,十八歲的周賽思是略有些緊張的,但這個問題她顯然是已經準備好了,她胸有成竹的說,“二十一世紀是屬于生命科學的世紀,我從小就想做科學家,我一直盼望有一天能做科研工作,所以我選擇生物競賽,就是想早一點走進這個領域……” 如同卡殼一般,十八歲的周賽思剛說完這句話,投影幕布上的視頻就中斷了,發出刺耳的電流雜音,最終突然黑屏。 周賽思僵住幾秒,被這詭異的情景搞得心里有點害怕,正準備離開實驗室,投影幕布又一次亮了起來。 又一段視頻打開,是那種手持DV拍攝的老視頻,鏡頭一直在晃,分辨率也很低,一個十叁四歲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板寸頭,帶著黑框眼鏡,系著圍裙,拿把菜刀,在廚房里殺魚。 “小遙,今天做什么吃的呀?”拿著DV的人這么問道。 “酸菜魚?!蹦泻㈩^也不抬,熟練的剖開活魚,清理出內臟。 “小遙殺魚殺的真好,你這手法,以后能當外科大夫!” 男孩手下一頓,瞥了拿DV的人一眼,“爸你別瞎說?!?/br> 投影再次黑屏。 周賽思腦子迅速的轉起來,視頻里的人是十年前的自己和虞遙,這怪事肯定和虞遙脫不了干系,但是為什么他沒出現?一顆心在胸腔里狂亂的蹦起來,周賽思深吸一口氣,接著看下去。 黑屏的投影儀上,突然出現了一張論文截圖。 周賽思一看,正是自己博士期間發表的第一篇文章的title, 那時候她做的是干細胞相關的研究,從投出去到接收,兜兜轉轉折騰了近一年,發出去了這篇SCI。 截圖又消失了,黑屏上浮現起一句話,“請周賽思同學鏡下觀察干細胞,并用計數器計數?!?/br> 鏡下計數細胞,是高中生物國賽cao作部分的考題。當然,這種cao作對于周賽思來說已經是小兒科了。 她捏起那枚載玻片,調好放大率,在鏡下看起來。 是染色后的牙髓干細胞!周賽思心里一驚,想起了虞遙拔掉的那顆智齒,而智齒的髓腔里就有很多干細胞。 周賽思又仔細一看,由于牙齒切片的角度非常的巧妙,正好使得髓腔截面上兩串細胞繞在一起,繞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心形。 投影再一次黑屏,沒有畫面,但是卻響起了虞遙的聲音,他緩緩念到,“這么確切的愛,一生只有一次,《廊橋遺夢》這部電影是婚姻的道德與濃烈的愛情之間兩難的沖突,但或許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找到那個唯一的人,非他不可,確切的愛是不夠的,還應有確切的婚姻?!?/br> 周賽思臉紅的飛起,這段是她本科寫的那篇影評的結尾,也虧虞遙居然能找到。 投影亮起,這一次不是視頻了,而是照片自動滾動播放,屏幕被分成兩個窗口,一邊是虞遙的照片,一邊是周賽思的照片。 1995年,叁歲的周賽思在公園里坐搖搖馬。2000年,叁歲的虞遙在公園里坐搖搖馬。 1999年,六歲的周賽思上小學啦!2004年,六歲的虞遙上小學啦! 2001年,九歲的周賽思在天安門留念。2003年,六歲的虞遙在天安門留念。 2005年,十叁歲的周賽思上八中,開學典禮留念。2010年,十叁歲的虞遙上八中,開學典禮留念。 他們的人生軌跡,是如此的相似,仿佛一種時空的錯位一般,兩個人,在交錯的時空里,按部就班的生活著,仿佛就是為了等著有一天,這種時空的錯位能夠被糾正,兩個人就能在同一個位面里相見、相愛。 一路到了2011年,周賽思屏住了呼吸,屏幕里,兩個窗口合成了一個—— 2011年12月31日,鼓樓跨年煙火晚會,先是周賽思和徐娉娉兩個人抱成一團,在煙花下比這剪刀手的照片,然后另一張,是虞遙站在煙花下的照片。 兩張照片里的煙花,是同一朵。 他們曾經,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同樣的煙花下,留下了照片,但因為拍攝的角度問題,并沒有照到彼此。 周賽思心里震動,照片依然滾動播放,卻和剛才不一樣了?,F在播放的只有周賽思的照片,但是每一張,虞遙都把自己給P上去。 叁歲的周賽思騎搖搖馬,虞遙把叁歲的自己P到周賽思后面去。 六歲的周賽思上小學,虞遙把自己P到她旁邊。 九歲的周賽思去天安門,虞遙把她身邊的周震男扣掉,把自己安上去。 2011年的煙火晚會,徐娉娉的臉被摳掉,比這剪刀手抱著周賽思的,變成了虞遙的傻臉。 照片播放完了,周賽思的情緒還沉浸其中,沒能緩過來,屏幕里,出現了谷歌地圖的畫面。 一根筆刷出現,將這段時間他們去過的所有地方標記出來,電影院、A大、KTV、咖啡館、游樂場、鼓樓……一個個地點連在一起,一顆巨大的心形以醫院生物實驗室為中心,鋪陳在整個地圖上。 顯微鏡下是一顆小小的心,投影儀幕布上是一顆大大的心。 靈光一閃,周賽思頓悟,柏拉圖的《會飲篇》提到過,男女本為一體,十分強大,眾神懼怕這樣的人類,所以要將兩個人劈開,從此以后,人一生都會去尋找自己的另一半。 原來從一開始,她的胸腔里就不光只有自己的心臟,在她跳動的心旁邊,還有另一顆撲通撲通小小的心,從那些時空錯亂的過去,到現在,到未來的漫長時光,一直無怨無悔的陪著她跳動,而且將一直跳動下去,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 一滴眼淚緩緩滑落,周賽思鼻子發酸,實驗室的門打開,虞遙拿著一把尤克里里,大手撥弦,輕輕唱起來: “Say you’ll share with me one love, one lifetime, Lead me, save me from my solitude…” 是她偷偷喜愛的《歌劇魅影》的選段,是她一個人在緊閉的臥室里只唱給自己聽的歌,周賽思眼眶發熱,也跟著他哼起來: “Say you want me with you here beside you… Anywhere you go let me go to…” 他單膝跪下去,像所有庸俗的、幸福的、平凡的男人一樣,他掏出戒指—— “小思,嫁給我吧?!?/br> *** 所以那哈士奇毛絨狗到底什么情況?一周后,周賽思仍然沒參透這狗狗的奧秘。 虞遙一臉無奈,當著周賽思的面,對著毛絨狗的屁股狠狠踹了兩腳,毛絨狗叫了起來,是虞遙提前錄好的聲音,“師姐!對不起!我錯了!”循環播放3遍。 “……為什么?。俊敝苜愃伎扌Σ坏?。 “不是,就是個預防針的作用?。∥铱傆X得我可能會腦子一熱干一些奇怪的事惹你生氣,你要是以后生氣了你就錘它解氣,別打我,你打人真的還挺疼的。”虞遙委屈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