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殘忍的選擇
如月皎皎,星河遠漢。 今夜格外晴朗,空氣清新得將人的體內(nèi)的郁氣一下子給吹走了,通體舒暢,整個人如獲新生。 可惜好好的心情,卻相當(dāng)容易被打破。竹云原本是想來城樓眺望城中燈景,卻不想遇到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她想當(dāng)做沒看見,可那人卻已經(jīng)看見了她。 許久不見,他已經(jīng)節(jié)節(jié)高升。 如今已經(jīng)從敬事房跳出,成了侍衛(wèi)長。溫文爾雅的鮮于子淳穿上繡著金祥云的黑色勁裝,如清泉清涼澈冽的氣息中帶了幾絲邪魅,不俗卻也意外的好看。 “怎么說咱們也在一起過,你這樣走掉真是讓人傷心吶。你說是不是?” 鮮于子淳沉聲笑了笑,不理會對方微皺的眉,已經(jīng)牽過對方衣角,來到自己方才站的位置。“這里的風(fēng)景好。” 竹云無暇欣賞,對方清冷的冷香讓她不由地打了個寒顫。“不要說這種讓人誤會的話。” 鮮于子淳只是笑了笑,眼里映著不遠處的燈火,“有沒有時間帶我去水泠城里逛一逛,我來到水泠這么久,還一次都沒有出去過。” 但這是謊話。 “你之前有在南禹民的醫(yī)館待過一段時間。”竹云毫不留情地拆穿,終于給了他半個眼神,“你若是想利用我接近什么人,那你就打錯算盤了。” 再說,鮮于子淳和左苓有恩怨。左苓作為她的主子,她就不會做出什么站在主子仇人身邊好好的說話的樣子。 聞言,鮮于子淳牽了牽嘴角,連帶著那眼角那顆小痣都牽動起來,煞是好看。 他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無奈轉(zhuǎn)頭。“誰說仇人就不能做朋友?相信我,我可是占卜過的,以后我們會是比朋友還親密的關(guān)系哦。” 他說得一臉認真,若不是竹云也跟著學(xué)了些皮毛,她差點就跟著信了。 這點小伎倆,騙不到她。 “不信?”鮮于子淳問,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欺騙性。 世上會有多少女人被一雙眼睛所欺騙呢? 竹云推開一定的距離,“隨便你。” 她已經(jīng)不再相信任何男人了,更何況這個和左苓作對的人? 當(dāng)初左苓主子所受的苦,都是拜這個男人所賜。 聞言,鮮于子淳笑了笑,讓人如沐春風(fēng)。但下一秒,他話鋒稍偏,“現(xiàn)在我在宮里,左苓公主也在宮里。我遲早都會遇見她的。” “你要做什么?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竹云說著,一把竹葉短刀在手中一轉(zhuǎn),橫在鮮于子淳喉結(jié)之上。月光之下,刀刃閃著寒光。 鮮于子淳識趣的舉起手,露出幾顆白牙,無害溫潤得很,“小心點,刀子不長眼啊。” 末了,他又說:“我也只是說一說而已,不要這么激動。你這一刀下來,我就死了。你也不希望一個傷害好不容易活到一百五十八歲的老頭子吧?” 說著,他身子側(cè)了側(cè),可短刀還是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 竹云冷冷一笑,“我正好替天行道,收了你個老不死的,專吸人精氣的老怪物!” “真令人傷心。” 似乎收到重創(chuàng)一般,他露出痛苦的神情。身子隨之一側(cè),一只手快速捉住竹云的手腕,方向一轉(zhuǎn),刀尖的方向?qū)?zhǔn)了竹云自己。 好快! 竹云感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鮮于子淳的力氣很大,她根本掙脫不開。她索性閉上眼,“都做到這一步了,那你殺了我好了。” “哇我怎么會舍得殺了你呢?相信我,如果世上的人分為不殺你和殺你兩種人的話,我一定在不殺你那一邊。當(dāng)然,若是有人的價值高過你的話除外。”鮮于子淳保證似地說,“再說了,現(xiàn)在殺你,君長戚他也不會放過我。” 說到君長戚,他露出幾許玩味。 竹云眉間一緊,似是不悅。“我是我,他是他。” “哎?你不是他的未婚妻不對……他的未來側(cè)妃嗎?”鮮于子淳露出驚訝的表情,手上奪過她的短刀,替她放進身側(cè)的刀鞘之中。“一個地位低下的殺手,能做太子側(cè)妃不容易啊。” 他似乎是在感嘆“啊,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啊”,落在竹云耳朵里卻疼得她心里發(fā)緊,眼里不自覺流露出哀傷的神色。 她不覺喃喃:“不作數(shù)了……如今什么都不作數(shù)了……” 經(jīng)過這五年,她終于才明白,君長戚是君長戚,君無歡是君無歡,一個是權(quán)傾朝野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閹黨,一個是心系家國會默默顧慮他人感受的太子。一個是藏在烏云背后的涼月,一個是明媚照人間的暖陽,怎么可以相提并論? 而自己呢? 也不能算是完人,早就在君無歡死的時候,心也就跟著一起埋葬了。如今回來的這個算什么呢?他根本不是她愛的那個他。 “你說不作數(shù)了,那就不作數(shù)了。” 鮮于子淳附和著,遞上一張繡竹紋月的的帕子。對方的眼淚已經(jīng)在眼睛里轉(zhuǎn)了好久,要落不落才最動人。 竹云沒有接,語氣微涼:“夠了,我要回去了。” 經(jīng)過這么一番,她早就沒有了看燈的心情。她現(xiàn)在只想去左苓那里待一會兒,或許主子醒了,她也就跟著好了。 “不看燈了?我記得待會兒有煙花。”鮮于子淳在后頭喊。 “膩了。” 不料后頭傳來加快的腳步聲,隨后一個身影就跟到了她身側(cè)。“怎么會膩?和不同的人看的話,心境也會不同哦。” 他笑顏如月清若和風(fēng),讓人不自主的想要答應(yīng)。 “我說夠了!”竹云卻沒有那個心情,音量不自覺提高了幾分,再次抽刀,“別再靠近我了!我真的會殺了你!” 鮮于子淳:“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殺了你,主子她肯定會死吧!你肯定知道這一點,所以才這樣肆無忌憚……” “我也想肆無忌憚一點。” “什么?” 這男人在說什么?他瘋了嗎? 對上她的愕然,鮮于子淳微微一笑,瞬間天地失色,“我也想肆無忌憚一點,可是那樣你肯定會更討厭我吧。” sao擾吧? 這是sao擾吧?竹云這么提醒自己。 這絕對是sao擾,對方腦子進水的那種sao擾。 “我不喜歡腦子進水的人。”下意識的,她這樣說。 接著就是一陣沉默,還是鮮于子淳先笑出聲,好像聽到了什么有趣的話。 “我說認真的!” “那你想不想聽一點有趣的話,在你我身份的立場上,算是沒有腦子進水的話題。” 鮮于子淳推了推對方的刀,氣死人不償命的來一句:“放下吧,反正你也不敢殺了我。” 只要他死了,左苓也就完了。 竹云咬咬牙,警惕地盯著對方。 瞧著對方這認真的模樣,鮮于子淳的笑意更甚,“希望你聽了不會傷心。” “有話快說。” “君長戚和我做了一個交易,我讓他在你和左苓公主,還有南榮這個國家做選擇,你猜猜他選了什么?” 竹云卻微微一笑,肯定地說:“這種一聽就讓人笑掉大牙的選擇,你覺得他會做嗎?” 她敢肯定,君長戚是不會做的。 “可我也有我的法子讓他做選擇,不是嗎?就像當(dāng)初你們那個死掉的伙伴,明明是不平等的選擇,他卻愿意為了左苓公主死去,我當(dāng)時就明白。有些選擇看起來最為無腦,卻總是有法子讓人做出選擇。” 他還是那一副無害的溫潤模樣,沒人會相信這樣面皮下的他,有著怎樣一副狠毒心腸。 竹云想起那個伙伴,當(dāng)初那場大劫,是那個家伙犧牲了自己,換取了左苓主子活下去的機會。幾十年的朝夕相處,所有人的生命都刻進彼此的骨子里。他們一起躲過了腥風(fēng)血雨,一起迎接洶涌波濤,可是,卻是那一個小小的不公平的選擇…… 他死得一點都不值得。 甚至死后,尸體都不知所蹤。 他們恨他不給所有人交代就做了那樣的選擇,他們恨他棄他們幾十年的感情于不顧。他從來沒有想過,疏風(fēng)和瀧羽他們是怎樣愛著他,自己亦把他當(dāng)做兄長一般敬重。 這還是左苓說的,他們要像家人一樣。 因為這世上,唯有家人一詞最溫暖。 淚,終于無聲滑落。“我想知道,他選了什么?” 現(xiàn)在,君長戚也面臨這樣一個選擇。她好想知道,對方選擇了什么? “友情提醒一句,你若嫁給我,可以避開所有麻煩哦。” “你不要癡心……這就是他的選擇嗎?”原本想諷刺幾句,可不想她卻是先被鎮(zhèn)住了。 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被無限放大的聲音,腦袋里嗡嗡作響。 鮮于子淳搖搖頭,“別忘了,我這里可是有三個選項的。你更傾向于哪一個呢?” 是家國,還是愛徒? “這真是個殘忍的選擇。” “可是做選擇的那個人,不是更殘忍嗎?”鮮于子淳提醒她。“你別忘了你心中所想,君長戚是君長戚,君無歡是君無歡。” 他一如既往,執(zhí)著于所想。 她卻無法再陪著他,繼續(xù)這么下去了。 這條路,她終于選擇了放手。 “為什么……” “……” “為什么是我?我想讓我的主子活下去。” “因為啊……你這個選擇,對于我來說也是殘忍的。” 話到嘴邊,卻又偏了方向。 人最有趣的時候,不就是做選擇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