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半天，沈宸也沒聽見姜悅回話，一看，發現她竟然睡著了。

    沈宸借著皎潔的月光端詳著她的睡顏，并不是逃避話題裝睡，而是真的進入了熟睡的狀態。

    大概是太疲憊了，她的呼吸勻稱而沉重。

    想她每天早上六點鐘就起床，打掃衛生、喂雞鴨還有幾頭豬，早餐也是她煮的，甚至有時候還得上山砍兩擔柴回來，下午一點鐘外出擺攤，一直忙到晚上九點十點才回家。

    如此強大的勞動量，別說是一個未成年的女生不重負荷，就算是一個正值壯年的男人也吃不消。

    這大半個月以來，不管再苦再累，沈宸從未聽見姜悅喊過一聲累一聲苦，每晚收工回來明明身體已經疲憊到極點，可只要踏進姜家的大門，她都會保持一副精神飽滿、輕松不累的樣子，滿臉笑意地把一天賺到的錢交給姜老太，跟他們說擺攤時的所見所聞。

    大家都以為姜悅的錢賺得輕松容易，可沈宸知道，她一點也不輕松也不容易。她不是機器人，不是不會累，而是不敢喊累不敢喊苦。

    她害怕姜老太和姜立軍擔心，更害怕他們會因為怕她吃不消，而不讓她外出擺攤賺錢。

    沈宸從佛珠里走出來，輕輕地替她把被子蓋上。

    前兩晚，沈宸無意中發現自己現在可以從佛珠里走出來了，雖然他只是一道白影，但是也能做正常人能做的事情。

    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他不能離佛珠太遠，超過兩米遠，就會被一股無形的強大力量給吸回佛珠里。

    “熱，好熱……”姜悅睡得迷迷糊糊，一腳把沈宸剛剛替她蓋上的被子給蹬開，翻了個身，換了個姿勢，趴著睡。

    這睡姿，跟優雅一點都不搭邊，可落在沈宸的眼里，卻是有種形容不上來的可愛。

    仲夏的夜晚很是悶熱，沈宸覺得自己剛剛腦袋是被驢踢了，所以才會做出替她蓋被子這種蠢事來。

    姜悅睡得很不踏實，翻來覆去的，沈宸原本以為她是做噩夢了，但聽她低喃了一聲好熱后，才反應過來她原來是熱得睡不著。

    不得不說，姜家實在是太窮了，姜悅房間里只有一把破舊的，插電后嗡嗡作響，而且風力十分微弱的電風扇。

    沈宸伸手去探姜悅的額頭，沒想到額際的頭發都濕透了。

    這臺破電風扇是指望不上了，沈宸只得拿起擱在床頭的棕櫚葉扇子替她扇風。

    過了一會兒，姜悅不再喊熱，也沒有再翻來覆去，睡得香甜安穩。

    沈宸也沒有停止扇風的動作，坐在床邊一邊搖扇子一邊看著姜悅的睡顏。

    這一搖扇子就到了凌晨三四點，沈宸只是個靈魂體，他不會感覺身體疲憊。但他后知后覺地為自己這個舉動而震驚。

    他，都懷疑自己不是沈宸了。

    姜悅一覺睡到天亮，一夜無夢。不需要調鬧鐘，到了六點，體內的生物鐘準時作響。

    “啊！真舒服！”姜悅伸了個懶腰活動筋骨，對沈宸說：“昨晚好像沒這么熱了。哦不對，應該說剛開始的時候很熱，但后來慢慢就很涼快了，昨晚是下雨了嗎？”

    沈宸：“……沒下雨。”

    姜悅不知道沈宸能走出佛珠的事情，他不打算讓她知道，更加不會讓她知道他昨晚傻傻地替她扇了大半夜的風。

    這么蠢的事情，他一個人知道就行，并且以后也不會再犯。

    姜悅開始新一天的工作，下午一點鐘準時外出擺攤。

    張一慧看著姜悅那張瓷白的臉，因為曬太陽而染上了薄薄紅暈的臉，羨慕道：“小悅，你的皮膚咋就這么好？我跟你出來擺攤一個星期，曬黑了不少，可你還是白里透紅。”

    姜悅笑了笑，“我應該是遺傳了我mama，我聽我舅舅說我媽的皮膚很好，她是這村里遠近聞名的大美人，當年村里的小伙子都想娶她為妻。其實我舅舅的皮膚也不差，你看看志強，也是個冷白皮，就是姜娜隨了她媽的皮膚。”

    李秀珍的皮膚暗黃無光，甚至可以說得上粗糙，姜娜沒有像姜志強那樣遺傳姜立軍的良好基因，她的皮膚跟李秀珍一樣暗黃粗糙，什么少女般的滿臉膠原蛋白，對她來說是不存在的。

    因為皮膚的狀態不好，姜娜看起來長得有些焦急。

    “我家婆也曾無意中提起過你的mama，說她這么聰明水靈的姑娘卻有眼無珠找了那樣一個負心男人，實在是太可惜了……”話說了出口，張一慧驚覺自己似乎說了不應該說的，生怕姜悅會不高興，連忙打住話頭，道歉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說的。”

    “沒事。”姜悅微微一笑，“她的眼光確實不好，而且還很死心眼。在得知那個男人不要她之后，還堅持要把我給生下來，并且為此把命給搭上了。我真心替她感到不值得！”

    姜云飄生姜悅的時候難產大出血，當時的醫療條件落后，沒能救回來，她就這樣撒手離世了。

    在姜悅看來，姜云飄當時完全可以把胎兒打掉，然后再找一個可靠老實的男人嫁了。

    那樣的結局，怎么也比沒了命要強。也不會讓外婆為了她，幾乎把眼睛都哭瞎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只要她自己覺得值得，那就是值得。”張一慧說。

    自從明峰他爸死了之后，娘家的人都紛紛勸她趁年輕改嫁，說守寡什么時候才是個盡頭，絕對不能這樣白白蹉跎自己的一生。

    但張一慧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沒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她不用擔心兒子明峰會不會融不進一個新的家庭，也不會擔心他會不會被后爸繼兄弟姐妹欺負。

    姜悅感覺張一慧話里帶話，也沒反駁她的說法，“你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必強求。”

    兩人一路有說有笑，很快就來到集市上。

    張一慧嘴角的笑意突然收斂，眉頭緊皺，對姜悅道：“小悅你快看，我們的攤位被人搶了。”

    攤主都會在前一天用如磚頭或繩索之類顯眼的物件霸占攤位，一般情況下，同行人看見這些標記便會心下了然此攤位已經有人，自覺遵從“行規”，是不會亂搶位置的。

    姜悅抬頭望去，她用幾塊磚頭霸占好的攤位現在被人搶了。而且，搶走攤位那個人跟她做的是同行生意。

    在今天之前，小鎮上只有姜悅一檔賣糖水的，可現在那對中年夫妻在她每日擺攤的位置把“賣糖水”的牌子高高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