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桓定定地看他，緩緩挑眉：“So？”

    伏城堅定地回望：“我下去。我把黑匣子帶出來，這只是最簡單的事。真正重要的是，由我去看看這架飛機(jī)到底有沒有出現(xiàn)什么問題。我來當(dāng)你的眼睛，除了你，這里沒人比我更了解這架飛機(jī)，它有什么異樣，我就是最清楚的。”

    于是，伏城開始接受潛水訓(xùn)練。他所要做的不僅僅是帶回黑匣子，他更要親眼看一看這架沉沒在海底的飛機(jī)。

    2021年12月3日，寒風(fēng)刺骨，烏納拉斯卡的冬天來得突然。一夜之間，驟降五度。海邊下起了一場雪，一艘快艇從碼頭起航，半個小時后，抵達(dá)羅格318的打撈現(xiàn)場。

    小船停在海面中央，隨著浪濤波動，上下起伏。

    甲板上，伏城穿好潛水服，背著輸氣管、應(yīng)急氣瓶、腰鉛。檢查好所有裝備后，他與一旁的潛水員互視一眼。

    明亮的陽光下，四個穿著潛水服、配備全套的潛水員戴上輕便頭盔和面罩，他們雙腿用力，在船舷上用力一蹬，在空中劃出一道狹長的弧線。在轟隆隆的機(jī)械震鳴中，四道身影跳入大海，一點點地向下潛行。

    這一次的潛水任務(wù)是由打撈公司的尼古拉先生負(fù)責(zé)，他曾經(jīng)是位極其優(yōu)秀的潛水員，擁有多年的潛水打撈經(jīng)驗。

    當(dāng)跳入大海的那一刻，周遭嘈雜的聲音驟然消失。

    嗡的一下。

    世界安靜了。

    伏城有一瞬間的怔神，很快他的通訊電話里傳來尼古拉先生的聲音。他定了定神，與其他三位潛水員一起向下潛行。

    33米的深度，對這些潛水員來說，微不足道。很快，或許只有幾分鐘，或許十幾分鐘，他們穿越了那片礁石區(qū)，來到泥沙層。

    黑暗中，頭盔上的照明燈亮著，照亮他們彼此的臉。

    四人拿出專業(yè)工具，開始進(jìn)行深潛。

    破開柔軟的泥沙層，不斷地下行、再下行。

    漆黑的深海中，伏城聽到輸氣管里仿佛有人在低聲的呼氣。那是他的呼吸，一根細(xì)長的管子里是他全部的聲音。沒有其他任何聲響，電話里，尼古拉先生也沒有說話。

    頭頂上的照明燈照到哪兒，哪兒才是亮著的。

    他們仿佛一條條深海鮟鱇，悄無聲息地游行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聽著自己緩慢而有力的心跳。

    伏城的心漸漸靜下來了。他還沒看到羅格318，但按照下行的距離來說，他們已經(jīng)快要到了。

    目光在這片黑暗中四處搜尋著，心跳好像加快了，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脊背也緊緊繃著。

    “嘿，我找到了，快過來。”

    電話里傳來一位潛水員的高呼，伏城倏地轉(zhuǎn)首看向那個說話的人。那是個棕色頭發(fā)的美國小伙，他確認(rèn)自己找到了飛機(jī)殘骸，于是打開隨身攜帶的照明燈，打開，照向身旁。

    “快看它！”

    心臟已經(jīng)跳到了最快，身體好像被人用力地攫住，呼吸即將停止。

    伏城抬起頭看向那被燈光照亮的地方。

    幽暗的深海中，只見水波蕩漾之處，一幢龐大而幽森的巨型建筑，無聲無息地飄浮在泥沙之間。它好像一棟高大的城堡，森然威立，照明燈只照亮了它一個角落，在光線的邊緣，是它藏在海水中的龐大身軀。

    一個名字在所有人心里響起。

    羅格318。

    ……

    看見它的那一刻，伏城突然平靜了。

    沒有想象中的激烈悲痛，也沒有曾以為會有的傷感難過。他鎮(zhèn)定極了，甚至超乎了他自己的想象。他深深地看了這架飛機(jī)一樣，然后低頭打開通訊電話，一字一句道：“確認(rèn)是羅格318，開始尋找黑匣子，over。”

    ***

    麥飛F485是全球目前最大的寬體民航客機(jī)之一，如果在陸地上想找到它的黑匣子，難度并不大，伏城十分鐘就能將它的黑匣子拆下來。但是這是在海底。

    一連找了四天，第五天，伏城終于從海水下將它帶了回來。

    終于完成了第一階段的任務(wù)，潛水員們躺在甲板上，歡呼著吹起口哨。伏城也躺在冰冷的甲板上，他難掩心中的愉悅，直到休息得差不多了，才站起身，走向那只橙紅色的黑匣子。

    此時此刻，伏城并不知道，烏納拉斯卡上臨時設(shè)立的打撈總部，來了一位熟悉的老朋友。

    卓桓正在和羅伯特教授、津奈帝一等人開一場視頻會議，Lina敲了敲他的門。

    卓桓不耐地蹙起眉：“有事？”

    Lina無奈地笑道：“或許你該親自出來一趟，Reid。”

    卓桓：“哈？”

    Lina聳聳肩，正要再開口，一道冷肅的哼聲從她的身后響起。

    卓桓沉了臉色。

    一頭白發(fā)的老者從Lina的身后走出，他推開會議室的門，并未進(jìn)來，而是站在門口，遠(yuǎn)遠(yuǎn)望著自己的學(xué)生。

    托爾·雷納：“Reid，羅格318呢。”

    卓桓定定地看著他，過了幾秒，他后仰著靠在椅背上，笑了：“海里啊。”

    雷納先生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聲音冷漠威嚴(yán)：“我們要它。”

    第八十九章

    安靜幽暗的會議室內(nèi)，一頭銀發(fā)的雷納先生站在門旁，冷冷地垂目看著自己的學(xué)生。因年歲大了，他的腰背不免有些佝僂，但不怒自威的氣勢令他存在感十足。良久，他冷笑了一聲，抬步走了進(jìn)去。

    “你以為你可以獨吞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