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有片刻的寂靜。

    伏城心感詫異，正要開口，就聽高云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卓先生，沒找到。會不會還在山上？飛機實在撞得太碎了，可能尾翼部分撞碎后，掉進了山溝、卡在什么洞里，都有可能。”

    雙目微微睜大，伏城嘴唇翕動。他仿佛聽到了那個男人的呼氣聲，越過千里，如在耳邊。

    卓桓對高云說：“不用了，確定是尾翼故障。現(xiàn)在懷疑是尾翼斷裂，從蘇黎世機場到沙夫豪森的一路上，立即沿路尋找尾翼。”

    高云：“是！”

    卓桓：“伏城。”

    “……嗯？”

    卓桓：“五分鐘前，飛機拼接到尾翼部分后，發(fā)現(xiàn)找不到任何合適的碎片。或許不是尾翼上的方向舵出現(xiàn)了故障，而是這架飛機……它的尾翼掉了。”

    伏城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電話里有十秒的寂靜。

    “你是怎么推測出來的。”

    伏城默了默，“那個奇怪的滾轉(zhuǎn)姿態(tài)曲線。任何一個飛行員，除非是故意想使飛機墜毀，否則他絕不可能任由一架飛機在空中做出那樣的翻滾，就仿佛飛行員沒有做任何的努力一樣。”

    卓桓愣住，這個答案是他沒想到的，這不是他的領域。

    幾乎已經(jīng)看見了勝利的曙光，壓在心頭的大石消失不見。伏城和老約瑟夫一起向門外走去，他一邊隨口說道：“或許是……飛行員的直覺？”

    電話的另一邊，卓桓翹了翹嘴角，輕聲說了句話，然后掛斷電話。

    電話突然被人掛斷，伏城有些詫異，他看著變黑的手機屏幕。

    老約瑟夫：“Reid那邊發(fā)現(xiàn)尾翼沒了？這可都叫什么事，事故發(fā)生一個月了，我們才發(fā)現(xiàn)尾翼沒了！要不是飛機撞得太碎，能出現(xiàn)這種不可思議的愚蠢錯誤？假設以后要拍紀錄片，比如空中浩劫什么的，我可不要被采訪，太丟人了。”

    伏城輕輕地“嗯”了一聲，他想起什么，抬頭道：“老約瑟夫，辛苦了，陪我來一趟。”

    老約瑟夫擺擺手，哈哈笑道：“我倒是覺得這比拼飛機有趣多了。”

    伏城伸出手：“Good job！”

    老約瑟夫與他擊掌：“Good job！”

    ***

    2020年11月19日，經(jīng)過長達21天的地毯式搜尋，搜查隊終于在一座山坳里發(fā)現(xiàn)了瑪莎123斷裂的尾翼。

    它從15000英尺的高空墜落，卻沒有像飛機其他部位一樣遭受粉碎性的撞山打擊，幾乎還保持完整。

    沙夫豪森，調(diào)查總部的門口。

    卓桓帶領UAAG五人，站在萊茵瀑布旁，等待直升機用最快的速度將飛機的尾翼送回來。

    直升機的螺旋槳攪動空氣，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躁鳴。兩根鋼纜在直升機下方吊著一個漆黑的金屬箱子，將它緩緩安置在地上。UAAG五人走上前，一旁，調(diào)查員迅速地將箱子拆開。

    溫暖的冬日陽光映照在飛機尾翼上。

    它是白底紅色花紋的，那是瑪莎航空的徽章。

    老約瑟夫吹了聲口哨：“Wow，保存得這么完整。這大概是這架飛機最完整的一個部分吧？”

    卓桓蹲下身子，端詳著因為高空墜落而產(chǎn)生了幾條裂縫的尾翼。他的目光細細地從尖端往下滑落，最后停在尾翼斷裂處的幾顆螺絲釘上。

    “看上去很舊。”

    卓桓抬起眼，看向那個也蹲下身子，認真望著尾翼的黑發(fā)年輕人。他并沒有刻意學自己，他只是真的非常專注地觀察尾翼。等了許久沒等到卓桓的回答，伏城有些茫然，抬頭道：“卓老師？”

    萊茵瀑布將這清澈的聲音隱藏在喧騰而過的激流聲中。

    半晌，卓桓勾起嘴角，諷刺地笑道：“呵呵，舊？不僅僅是舊，螺絲釘型號不對，小！去查吧。”說完轉(zhuǎn)身就走，顯然對這個結(jié)果不悅極了，連多待一秒都不樂意。

    高云不敢置信道：“小？這個螺絲釘是不符合規(guī)格的？！”他趕緊喊來幾個調(diào)查員，嚴肅道：“立刻把尾翼送到EASA總部，尤其著重檢查螺絲釘。”

    “是！”

    “慢著。”調(diào)查員要把尾翼運走前，高云忍不住喊住他們，他學著卓桓剛才的樣子，蹲下來湊近了去看那幾顆螺絲釘：“這是怎么看出來小的，rou眼能看出螺絲釘?shù)囊?guī)格不正確么。人眼顯微鏡么……”

    聽了他這話，Lina噗嗤笑了，一旁的老約瑟夫也哈哈大笑。

    蘇飛也湊上去：“我來看看，我來看看。誒這到底怎么看出問題的啊。”

    伏城站起了身，理所當然地說道：“因為他是卓桓。”

    身后，男人的步子頓了一瞬，卓桓回首，目光從青年清挺瘦削的背影上一閃而過。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他再回過身，大步離去。

    兩天后，EASA的檢驗結(jié)果出來。

    “瑪莎123航班尾翼所使用的螺絲釘是7號螺絲釘，不符合規(guī)格，rou眼幾乎看不出來差別，但是比原裝小了一個型號。看來毫無疑問，當飛機在空中爬升時，本就小了一號的螺絲釘因為長期工作，突然崩裂了幾顆。于是，少了幾顆螺絲釘后，尾翼承載不住過大的拉力，崩裂掉落。”高云宣讀EASA給出的檢查報告，“這就是瑪莎123的事故直接原因。”

    蘇飛舉起手：“為什么螺絲釘會小？”

    老約瑟夫：“那就是另一件事了。地面維修人員拿錯螺絲釘了？”

    卓桓：“那為什么會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