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分節閱讀_69
“楊晉的狗會不會下官不知道,”顧戰戚手一掏,大大咧咧將昨夜的密信拿出來,往賀如聲懷里一扔,“但大人這條狗做的,已然不需什么挑撥了。若要挑撥,也得撿些有用處的來。” 賀如聲本不想去拿那封信,但顧戰戚演技實在太過精湛,一副輕描淡寫又蜜汁譏嘲高傲的模樣,讓賀如聲心里頓時打起鼓來。 他將信一展,越看越是心膽俱寒,目眥欲裂。 這信并非是常太師筆跡。 但正因如此,才讓賀如聲立時信了。 常裕祿此人謹慎小心,極為沉得住氣,他平日信件往來,都是由身邊一位幕僚書寫,別人或許不識得,也不曉得,若要偽造也會偽造常太師親筆筆跡,但賀如聲知曉,并一眼認出了這筆跡,乃是真跡。 原是以為不過一時落魄,卻未成想,早有人替他們叩開了鬼門關。 賀如聲壓著心緒,抬眼道:“一場好棋,不知何人……滿盤皆輸?” 顧戰戚似笑非笑:“上面那位月底便要及冠了。” 這位皇帝的使用壽命終于要到頭了,常太師已然喜新厭舊,準備換上自己新物色的玩物。只是這位舊物臨了還要作一作妖,常太師便少不得得嘆息著,將它摔個粉碎了。 “這封信……”賀如聲嗓音微啞,“可還要給楊大人一觀?” 顧戰戚搖頭,摸出瓷瓶來掂了掂,“下官為楊大人選了另一樣禮物。” 賀如聲死死盯著顧戰戚:“緣何要幫我?” 顧戰戚干脆道:“我覺著賀大人是個聰明人。太師只要一人死,那為何要死一位聰明人?聰明人活著的好處還有許多,我也盼著賀大人能明白。” 賀如聲雙目赤紅,咬緊的牙關慢慢松開,“本官……承你這份情。” 顧戰戚毫不意外。 雖說來之前他已串過七街八巷,知曉這賀楊兩位乃是患過難交過心的好友,但在聽見賀如聲門外那番話時,他便知曉,這才是個真正自私的偽君子。 好友的命在他眼里連掙扎猶豫的分量都沒有。他就想如此自私自利地活著,毫無愧疚,甚至沾沾自喜。 “那明日刑部來審,還望賀大人知道自己的嘴該往哪邊開。”顧戰戚笑瞇瞇說完,轉身走了。 當夜,兩名被收押的監考官之一,楊聞書楊大人癲癇發作,四肢抽搐而亡,死狀恐怖。 另一位賀大人似受驚過度,翌日面對刑部官員,對自己泄題罪行供認不諱,哭喊愧對恩師,聲稱受人脅迫,矛頭直指遠在遼西的楊晉。 一時之間,楊晉名聲在民間跌入低谷,甚至有學子堵在凌霄殿前請愿,求旨召楊晉回京對峙。 常太師心中詫異,他本指使顧戰戚對兩人下手,絕不留活口,卻未成想賀如聲竟沒死。 懷疑剛生,顧戰戚的信便到了。 同一間牢房,同樣下藥的飯食,卻因賀如聲淋雨風寒,入睡不知,而被楊聞書吃了。待賀如聲一覺醒來,便見楊聞書慘狀,誤以為楊晉狗急跳墻,便恨極咬了他一口。 這解釋九真一假,常太師半信半疑。 但此時卻萬不能親自前往探監,只能再派眼線打探。不過不論如何,此時的結果雖說不是如他所愿啃一口小皇帝的血rou,卻也咬住了楊晉的骨頭,終歸是有利的。暫不計較,倒也無妨。 此處暫且穩了,他便又想起那書生來。 這幾日動不得,且等風聲過了,張若愚此人,又有幾人記得? 常太師是愜意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楊晉卻有點懵逼。真是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八百里加急密信一打開,楊晉便摔了一套名貴瓷器。 “這老東西!本要暫且放他一馬,卻沒想到本將軍饒他,他卻不肯放過本將軍,”楊晉負手在書房踱步,神色狠厲,“你既送我一招禍水東引,那我少不得也要送你一計……釜底抽薪。” 王謙半夜被從小妾的溫柔鄉里撈起來,幾道密信出去,直往江南。 江南是常太師的老巢。 要說常太師,年輕時也是一位風流才子,出身江南書香門第,而立之年高中狀元,踏入朝堂。自此之后,歷經三朝,在江南為官長達十余年,不論聲名還是根系,都極鼎盛。 可以說,江南百姓或不知如今哪朝哪代哪位皇帝,卻不會不知常太師家的老宅換了幾位管家。 圈占一方的霸王諸侯,也不過如此。 但常太師太久沒回他這一畝三分地,以至于他有意或無意地,讓各方勢力的觸手伸了進來。 曾子墨領著先斬后奏的特權而來,便是常太師最后廢物利用,讓他發光發熱一下。 在替自己剁掉那些人伸出的爪子后,再被這些爪子背后的主人除掉。一石二鳥,他手上連半點曾子墨的怨恨也沒沾上。 這真是個極好的主意。 但這個極好的主意,偏偏就因著一樁遠在京城,看似八竿子搭不著的事,出了變故。 曾子墨其人是個實干派,卻硬是被常太師安排了個嘴炮王的身份,看似風光,卻郁郁不得志。此番下江南,卻著實讓他大刀闊斧狠干了一把。 或許常太師也沒想到,他這位年輕的弟子,在到了江南近兩月后,不聲不響,看似無所事事,卻早已暗中收集了諸多證據,記了個小本本。曾子墨為人剛正,他的本本上,不僅有其他勢力的名字,更多的,竟是太師一派。 這江南被蟲啃光了。只空架著一副歌舞升平的奢靡皮囊,骨頭卻早已爛了。 江南百姓將常家人稱為“常蟲”,吸著百姓的血,還要抽骨扒筋,榨著最后一點油渣子。 曾子墨來了江南后,才忽然知曉朝堂之上看似為民請愿,口誅筆伐的自己有多可笑。他不過是別人手里的一只箭,卻妄想揮動自己手中的劍。 他的行動隱秘,但卻終究藏不住蛛絲馬跡,更何況常太師不管真假就想借刀殺人,早已放出了風聲,聲稱曾子墨手中藏有密報。 雙管齊下,終于有人按捺不住,在曾子墨與肖弈入山訪山民的雨夜,于密林刺殺。 肖弈為曾子墨擋了一箭,兩人慌亂之間,竟逃出了包圍,藏身到一處偏僻小鎮。 大雨中,肖弈身上蓋著蓑笠,小腿上的箭被拔了,傷口裹著草藥和布條,粗劣地包扎著。 曾子墨背著人,沉默地走在小巷里,豆大的雨點打得他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