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難為_分節閱讀_99
“若是鄉愚婦人,能請得動紀懷盛?”明湛反問一句,淡淡道,“若此例一開,各地節婦紛紛效仿,怕朝中要形成節婦干政的風氣了。何況對于段氏,朝中已有公論。朕若聽了孔氏之言,就推翻朝中公論,將來也不必再用你們了,直接請孔氏來坐陣朝綱豈不省事。” 歐陽恪不再言語。 明湛繼續道,“回批紀懷盛,問他與孔家可有什么關系?孔家節婦給了他什么好處?否則正二品大員,焉何受一老婦驅使?問一問他臣節何在?” 有人走了節婦祖宗這步棋,原本想趁機興風作浪,不料明湛雷霆手段直接處置,衍圣公從此易主,山東巡撫惶恐不安,一時朝中人人噤聲,不敢再觸帝王霉頭。 明湛迅速的將衍圣公的爵位轉賜孔亦平,那孔亦平自然是喜從天降,卻也知曉自家這位節婦祖姑母惹得陛下不悅。 有明湛的訓斥,孔令平生怕節婦祖姑母一怒之下生出什么不測來。 孔令平坐在孔氏跟前,面容平肅,他比孔令德尚要年長,相貌平平無奇,更沒有孔圣人傳下來圣人仙氣可言,隨便一出去,這就是路人甲。 自從帝王訓令一至,孔氏就開始節食斷水,一意求死。 孔令平嘆道,“祖姑母這是做什么?您這里死了,傳出去就是咱們孔家怨望。我的國公位自然坐不穩,就算祖姑母不惜性命,總要為族弟想一想,他剛剛失了國公位,世態炎涼,如今正是艱難之時呢。” “話說當年,這國公一爵本是家祖父的,無奈家祖父不知惜福,被德宗皇帝奪了爵,孔家上下惶惶不安。正當時,祖姑母剛訂婚的丈夫過逝,還是陸家爺爺給咱們出的主意,讓祖姑母守了望門寡。祖姑母的美名傳出去,德宗皇帝賜姑祖母貞潔牌坊,又令祖姑母的同胞兄長襲爵。”孔令平咬牙吁嘆,“這一守,就是六十年,三代皇帝都過去了。祖姑母都是為了孔家受了這些年的委屈,即便是我,心中對祖姑母也只有感激。” “不論是誰襲爵,起碼,孔家衍圣公的爵位是在的。”孔令平動情的勸了通,見孔氏并不為之所動,便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襲爵,現在說什么都是空的。祖姑母若是不在乎令德族弟,您有個好歹,皇上定要問罪于我。祖姑母,我是孔氏族人,卻沒有圣人的品格,介時,為了保住我的家人,只得做出適當的犧牲。不論如何,我是不會讓皇上的怒火發到我身上的。畢竟,您是令德族弟的親祖姑母,與我,只是族親罷了。” 話到此處,孔氏方緩緩的睜開眼睛,一雙蒼老的眼睛如鷹隼般攝住了孔令平,聲音同樣干枯,“你欲如何?” 孔令平道,“我并不準備如何,只想姑祖母好生活著。令德族弟已走錯了一步,我不可能拉著孔家給他陪葬的。姑祖母活著,才能照看好令德族弟,不是嗎?” 孔氏長長的嘆了口氣。 81、更新 ... 皇帝變了。 不單是近臣有如此感觸,只要是上朝的,現在都存了三分謹慎小心。 當初,皇帝笑瞇瞇的坐在龍椅上,聽著他們暢所欲言,他們自然能夠暢所欲言。 如今,皇帝總是似笑非笑,高深莫測,一雙眼睛看不出任何喜怒,自覺面子沒有衍圣公大的,都自發閉嘴。 衍圣公之爵,諸臣尚未反應過來,直接易主。 自此,國公府換了門庭。 有爵之人看到是個什么滋味兒,也只有他們知道罷了。 朝臣中有躍躍欲試找皇帝說道一二的,卻發現早朝時,同僚們默契十足的沒人提及。 能做官的都是聰明人,若是明湛提出削衍圣公之爵,自有人說道。可如今,皇帝圣旨已下,自來天子金口玉言,無可改悔。何況襲爵者依舊姓孔,恐怕除了有數的幾個有與孔令德有關系的,無人去為孔家出頭兒。 在朝中,與孔令德最親近的無過于姻親南豐伯陸家。 南豐伯本人與大駙馬陸文韜皆是垂眉斂目修閉口禪,誰還去當這出頭兒的椽子。 南豐伯府亦有自知知明,自陸老八與吳婉一案后,陛下對他們陸家并沒有什么好印象。雖然與孔家有姻親,不過,陸家尚有一家老小,總不能為了孔家便不要命的將腦袋往刀刃上碰。 故此,衍圣公易主一事,就這么平平淡淡的過去了。 朝臣們不開口說話,明湛卻要說一說,他溫聲道,“近日來,朕一直想著,爵位賞功臣。能在這大鳳宮站著的,身上有爵的,不是自身立功就是先祖有功。朕原本預料,你們幾代富貴,延師教習,世情道理,總要比常人強上一些的。不想,自朕登基,幾起有關貴胄子弟的官司案情,著實讓朕大開眼界哪。” “朕是不敢信,也不能信哪!” “你們本身精明強干,朕真想問一問,你們在家是如何教養子侄的!”明湛聲音轉冷,起身走到丹陛之下,打量著躬立的群臣,“朕也是為人子,你們自然無法與鎮南王相比。可是,世理民情總比街上那些百姓們要強吧!再瞧一瞧,你們教導出來的子侄吧!簡直丟人現眼!辱沒祖宗!” “三字經上說,子不教,父之過。再看看你們自己,一個個拍著胸脯跟朕說,節婦如何淑賢貞靜如何安分守禮!孔家節婦又如何!德宗、仁宗、太上皇三帝都贊的貞節之人,一無品村婦,竟能使喚朕的二品巡撫,間接干預朝議!”明湛斥道,“縱使宮里太皇太后,也沒他孔家女的威風大!” “德宗、仁宗皇帝朕無緣相見,太上皇朕是知道的,并非昏庸之君。太上皇并未見過孔氏,焉何會贊孔氏之節義,還不是你們給太上皇的忠心之言!”明湛沉聲道,“你們呢,你們誰又見過孔氏?來,給朕說一說?” 這個時候群臣恨不能表白自己連孔字怎么寫都不知道,哪個會上趕著找抽呢。 明湛譏誚的笑一笑,“是了,節婦怎可輕易見外男!你們自然也是沒見過的!既然你們見都未見,又從哪里聽來的這些無稽之言的就去跟太上皇說孔家節婦是個好的!而你們,又是因何緣故去為了孔氏進美言進良言!再由你們,朕多想一步,當初德宗皇帝仁宗皇帝時,又是誰、又因何熱捧孔氏寡婦!” “一個女人,丈夫死了,做了寡婦,難道終身不另嫁,守住了貞cao,這個女人就是個好的嗎?”明湛質問,“這個貞節是她自愿守的,若是個個都如今孔氏這般,守節守成了朝廷的祖宗,就因為得了三塊石頭,便張揚跋扈,二品巡撫都要聽她調宣。那么,朕得說一句,她這個節婦不守也罷!” “朕要不起這樣的節婦,大鳳朝也經不起這種節婦的折騰!” 明湛眼望著一排排垂下的腦袋,勾起唇角,“一個寡婦,仗著節名與衍圣公的名頭兒,就有這種本事。你們,朝廷大員,家里子侄做出的那些惡心事兒,朕簡直都為你們羞愧!” “趙喜之后,又有陸八,陸八之后,又有徐秉生!”明湛眼睛盯著徐叁,“這是朕看到的,朕知道的,在朕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有多少人面獸心之輩!” “你們是朕的股肱,一個個的都是能臣干將,怎么子侄就這樣的窩囊無能!”明湛道,“朕想過了,以偏蓋全,未免不公。朕也不信,朝廷百官子弟,莫非就個頂個兒的不成才嗎?你們,有爵人家兒,自國公起到伯爵止,每家一個。朝中官員,自正二品起,每家一個,除非有了功名的,挑了有出息的來,朕要瞧一瞧他們。若有可用之人,朕留在身邊幫你們調|教一二。品性才干出眾者,自有前程,倒不知你們愿不愿意!” 劈頭一通臭罵,人人自危之際,竟有這樣的好事從天而降,百官自然沒有不愿的!紛紛在肚子里盤算著,家里子弟眾多,可推薦誰好呢。 下朝后,百官三五成群的抄著袖子出宮,回家吃飯。 李平舟與歐陽恪、王叡安自來關系極近,王叡安道,“皇上龍威日盛。” 李平舟、歐陽恪頗有同感,平常里嬉皮笑臉的小孩兒,忽然間板起面孔,施用手段,就是他們,也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孔家,唉,孔氏。”那老太太,年歲當真不小了。歐陽恪沒再說下去,能守一輩子望門寡,對于一個女人來說,自是不易。 如今卻是行差踏錯,皇帝發作起來,所有節婦的臉都沒了。 李平舟嘆,“孔家也是糊涂,朝中早有公論的事,還叫個老婦上本。皇上若真應了那孔氏婦,百官顏面何在。”又埋怨了孔家一遭。 對于孔家,李平舟本就有嗔怪之心。眼睛跟沒長一樣,做事不選時機。如今如何,只是奪爵,皇上是不能罷休的。 直接將孔氏節婦打壓到塵埃,這對于所有的節婦,無異于一記響亮的耳光! 只是宣傳不支持守節,有什么用?男人們是不會輕易讓出自己的權利的,正好借此機會,讓他們看一看他們所推崇的節婦的嘴臉是如何的惡心。 帝王因此嗔怒,那么,還有誰會堂而皇之的支持節婦!還有誰會想用這種惡心的方式來給帝王下套兒嗎?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孔氏行止不當,不過,若是以前,明湛也不會與她這個八十幾歲的老太太一般見識。 可是,孔氏所選的時機太不恰當了。 皇帝,也是會變的。 明湛覺得很舒服,他所有憋屈在一頓臭罵中完全煙消云散。 下午明湛去太皇太后那里消遣,正好看到三位公主來請安。這是鳳景乾的三個年長的女兒,大公主淑媛,二公主淑嫻,三公主淑玉。 明艷明雅也都是按著淑字冊封的,一個淑儀,一個淑柔。 “給皇祖母請安。”明湛屈膝一點地,太皇太后笑,“皇帝,趕緊起來,自家人,必這樣多禮。過來坐。” 明湛坐在太皇太后的寶座上,直接擺手,“三位皇姐不必多禮,都坐吧。”他一進屋兒,除了太皇太后,凡坐著的,都站起來了。 “皇姐們好久沒進宮了,今天倒結伴兒來了。” 這里頭,大公主淑媛是得罪過明湛的,淑嫻長公主見的不多,說來說去,還是淑玉長公主與明湛稍稍熟悉,淑玉長公主笑道,“我們倒是常來,陛下忙于國事,不怎么常見是真的。” 明湛見底下還坐著幾位四五十歲的太妃太嬪,禁不住笑,“皇姐也不是來瞧朕的,定是來母女團聚的。” 淑玉長公主笑,“那下回來,我們去求見皇上,皇上別嫌姐妹們聒噪就是。” 明湛哈哈一笑,“你們只管去。太醫說三jiejie有了身孕,如今出門還是要小心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