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小女不才
三月末的帝都乍暖還寒,四起的夜風吹得人背脊發涼,天邊的晚霞卻好的很,如火如荼的占據了小半邊天空,男人半側著身子,背著光,霧蒙蒙的眼睛里散落了星子,如神祗一般。 東方幼儀怔怔的看了片刻,直瞧的他眼底的笑意水一樣的漾了出來,才猛地回過神,匆忙的背過身去,干干的朝東方厲笑了一下:“爹爹,女兒就先回去了……” 說罷也不看君臨衍一眼,挺著脊背就往馬車上去。 兩三步的距離東方幼儀的臉色已經恢復了常態,只耳根處的灼熱感越演越烈。 奇怪的很,還沒到三伏酷暑,怎么就熱成這副樣子了? 君臨衍回頭時只瞧見了晃動的馬車簾子,眼底的笑意更勝了些,沖東方厲點了點頭,邁步追了上去。 上了馬車坐定,君臨衍饒有興趣的瞧著縮在馬車邊緣,故作鎮定看向窗外的東方幼儀,忽的玩性大發:“王妃,你這是在怕本王?” 這馬車進過上次改良之后寬敞了不少,他小王妃那么大點兒的身量,就是躺在里面打個滾兒都沒有問題,可這丫頭自他上車來就一直縮在最遠的一個角落,不是怕他,是什么? 東方幼儀在想些什么,冷不丁聽他來這么一句,一時沒明白什么意思,瞧了他兩眼才明白過來,有些奇怪:“王爺又不食人,我怕你做什么?” “既然不怕,那為何要坐在角落里?” 馬車里沒掌燈,男人的聲音從昏暗中傳來,東方幼儀皺了皺眉:“……此處風景獨好。” 前世里東方婷宜一直很討項麟母親的歡心,婚后第一年的中秋夜宴上一見如故,對她卻頗具微詞,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剛剛在將軍府門前的那一出倒是解了她的惑。 她以前還道是緣分,眼下看來,不過是東方婷宜早早的攀上了這條線。難為她當初一直想著法兒的討好老婦人,還真是愚蠢之極。 剛剛她讓云清跟著去尋東方婷宜,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帝京有宵禁,眼看著宵禁的時間近了,街上也沒什么行人,兩旁有店家關了門盤賬,昏黃的光透過門窗投出來,馬車一路踩著破碎的光影往前,連帶著窗邊的人的臉都忽明忽暗起來。 君臨衍環著手臂倚在馬車壁上,瞇眼瞧著對面的小王妃,只覺得身體里的某一塊好似被填滿了。 愣愣的看了兩眼,忽的轉了方向,順勢一躺,枕著窗邊人兒的腿閉上了眼睛。 東方幼儀又驚又惱:“王爺你……!” “別吵,睡會兒……” 藥材補足了,東方幼儀終于可以不再縮手縮腳,連著幾日又是湯藥又是藥膳的灌,間或還有藥浴及針灸,君臨衍的毒是解了,身上濃重的藥味卻是多日不散,以至于早朝時皇帝都勸:“老四身子不適,就不要硬撐了。” 自打上次祭天的事情過后,君臨衍的勢力可以說是如日中天,二皇子尚在禁閉不必說,母族勢力強大如三皇子君臨輝,都要暫避其鋒芒,正威風著呢,他忽然一連數日都泡在了藥罐子里,對外閉口不言不說,皇帝又忽然來了這么一句,免不得有些人要七想八想,是以這段時間,四王府的‘來客’格外的多。 內院明里暗里的護衛甚多,這些人來與否,干擾不到東方幼儀,君臨衍的毒解了之后,她便天天躲在藥房之中,也不知道在搗鼓著些什么。 枋西水患,災民一路北行,到了帝都就扎了根,城里城外東一堆西一堆聚在一起。 相安無事是不可能的事,不過幾日,城中就陸續爆出誰誰誰家仆毆打驅逐災民,或災民暴動的消息。上傳天聽,皇帝愁的吃不下飯,早朝的時候覺得頭疼的厲害,大手一揮把這事兒交給了君臨衍,而后也不知道醉倒在了哪個溫柔鄉里。 君臨衍便帶著一身藥味兒,奔波了數日。 首先是安置災民。 帶著夜默在城外轉悠了一天,終于決定將人都送到一座空出來的廟里去,好生跟主持借了廟,又領著人修了些窩棚,以備不時之需。然而費力不討好,有潑皮無賴梗著脖子不愿意走,還煽動旁人,說是朝廷不想管他們,想把他們趕出去餓死,弄得人心惶惶不說,什么腌臜話都往外冒,聽得夜默冷著臉想要掐斷他的脖子。 此后還有一系列的賑災籌款,等到他終于抽出時間回府一趟時,已經是五日后,梆子都敲過了三更。 洗了澡,隨意用了點東西,原本還想再看兩眼折子,到底還是抵不過睡意,靠著桌子就睡了過去。 東方幼儀進來的時候,房中的蠟燭忽的爆了一下,火焰猛的亮了幾分,須臾之后又歸于黑暗。 外面沒有月光,房中昏暗一片。不等東方幼儀的眼睛適應了黑暗,脖頸處就悄無聲息的抵上了什么東西,寒氣順著脊梁骨直沖頭頂。 “王爺?” 一聲王爺尾音上提,攏在昏暗里聽著,比熱茶還要熨帖人心——他的小王妃啊。 君臨衍收了匕首,隔著黑暗仔細打量了眼前人片刻,也不知有沒有看清楚,驀地勾著唇角笑了,探手去將東方幼儀的手細細捉了,察覺到她縮手的動作,低低的開口道:“別動,屋里太黑,牽著你。” 聲音里是滿滿的倦意,以及微不可查的寵溺,東方幼儀聽得一愣神,竟任由他牽了去。 習武之人雖然不至于做到夜能視物,但是眼力確實是比常人好了點。夜默眼睜睜的瞧著自家主子牽著小王妃繞著書房轉了兩圈都沒找到蠟燭所在的地方,忽然萌生出跳出去告訴小王妃實情的心思:蠟燭就在他們兩次經過的書架上啊! 轉眼看見自家主子柔情似水的樣子,到底還是沒敢說出來。 大概是自己都覺得找蠟燭的時間太久了,等到第四次路過書架的時候,君臨衍順手抽出了一根點了起來,轉身見東方幼儀考量的看著自己,臉不紅心不跳的擦肩而過:“做噩夢了?” 東方幼儀睡得不好他知道,有的時候回來晚了,路過她房中的時候,都能聽見她在夢中的低泣聲,有的時候是抽泣,有的時候是號哭,哭的滿臉通紅,極其委屈的模樣,一次兩次,看的他忍不住想要去知道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竟然哭的如此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