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之君_分節(jié)閱讀_40
柳從之靜了一靜,推開房門,第一眼,看見了垂頭撥弄琵琶的薛寅。 小薛王爺擺弄琵琶的架勢竟還真有那么點樣子,貌似認(rèn)真至極,指間音符流竄。聽見門響,薛寅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直直望入柳從之眼中,這么一對視,柳從之稍微挑了挑眉。 薛寅睜著一雙朦朧的醉眼,黑眸水潤,氤氳著霧氣,神情倒是一味的慵懶,面色緋紅。 他瞇了瞇眼睛,有些疑惑地開口:“柳……從之?” 大約真是醉了,已經(jīng)忘記了稱謂。 柳從之定定看著他,莞爾一笑,微微搖頭。 他有趣地發(fā)現(xiàn),大薛的亡國少年皇帝,居然還是個美人胚子,而且是那種男生女相的柔美,模樣著實是不差,不過氣質(zhì)使然,不到這等時候,實在難讓人看出他五官的漂亮,可這柔美終究僅是皮相而已,絕不代表此人柔弱可欺。柳從之對荒唐的薛氏皇族向來殊無好感,不過北化薛氏這一對被放逐的皇族子弟卻算例外,這二人出身不毛之地,不享富貴,卻反而得以保存薛氏一族骨子里的匪氣與悍氣。 遙想二百余年前,薛朝開國皇帝不過一屆卑微乞丐之身,朝不保夕,命如野草,不適大字,不懂禮數(shù),適逢亂世,竟也硬生生地拼出了一片天,由路邊乞兒一路走到天下霸主,九死一生,烽煙喋血。二百余年后,薛氏一脈后輩凋零,薛朝風(fēng)流云散,金戈鐵馬猶在,烽煙戰(zhàn)火猶存,卻已不是薛家天下…… 柳從之微笑,好整以暇正了正衣冠。 如今,他是天命所歸,如果天不允他,那他就讓天只能允他! 章節(jié)目錄 第21章 醉夢金戈 薛寅知道自己喝醉了。 這不稀奇,他是來買醉的,以他這等酒量,若是不醉,那楚楚閣的酒未免也兌太多水了。不過事實證明楚楚閣的酒非但沒怎么兌水,酒勁還不小,初入口不覺得烈,實際上后勁極大,薛寅暈暈乎乎昏昏沉沉,隱約聽到耳畔曲聲婉轉(zhuǎn)如流水,整個人如同浮在云端,愜意非常。 薛寅一點不羨慕薛明華那樣千杯不醉的酒量,人生難得糊涂,更難得逍遙,酒是好物,一醉未必能解千愁,但也能得片刻糊涂,半夢半醒間,薛寅做了一個夢。 他人在軟玉溫柔鄉(xiāng),京華煙云里,卻夢到朔風(fēng)凜冽,森寒嚴(yán)霜——那是北化,凜冬時節(jié)的北化,處處被霜雪覆蓋,滴水成冰,眼角一滴淚也能被凝成冰珠的北化。 薛寅生來畏寒,一到冬天就足不出戶,然而到最冷的時候,再多火盆被褥似也無法驅(qū)散四面八方而來、堪稱徹骨的寒意,實在冷得不想動,就只想睡覺,然而勉強睡下,一覺醒來,渾身上下仍然冰涼。他年幼時實在體弱,受了凍極易發(fā)熱,有次燒得渾身guntang,神智模糊,險些喪命。老寧王后怕之余,又實在擔(dān)心養(yǎng)不活他,于是冬天最冷的時候,就給他喝酒。 烈酒入喉,一路從喉嚨燒到心口,以其辛辣驅(qū)散四肢百骸的寒意,年幼的薛寅醉得迷迷糊糊混混沌沌,臉頰通紅窩在父親的懷抱里,老寧王輕柔地拍他的背,開嗓唱歌給他聽。 南地的歌輕柔如水,婉轉(zhuǎn)清麗,北地的歌卻蒼勁豪邁,老寧王一屆武將,更是只會唱戰(zhàn)歌,然而沒有一首曲子比戰(zhàn)歌更適合滴水成冰的凜冬——那是能夠撕裂風(fēng)雪,能夠在呼嘯狂風(fēng)里遠(yuǎn)遠(yuǎn)傳出去的狂曲,那是……北化的曲子。 似乎能覺察到呼嘯的寒風(fēng),薛寅在夢中打了個寒顫,稍微清醒了些許,環(huán)目四顧,卻看見一個小姑娘抱著琵琶,怯生生地看著他:“爺你沒事吧?” 薛寅慢了一拍,才想起這姑娘是誰,暈乎乎的也懶于招呼,瞅一眼她手里的琵琶,揮了揮手:“琵琶給我。” 黃鶯驚訝地把琵琶遞給他,薛寅醉得厲害,看東西都是糊的,于是把琵琶抱在手中,閉著眼睛摸弦,慢吞吞彈起了夢中那首曲子。 曲聲熟悉。 他是醒了,還是醉了? 他當(dāng)然是醉了。 再無人會給他唱這首戰(zhàn)歌,他甚至也回不去那等天寒地凍寒風(fēng)凜冽的要命地界,他醉了,人在夢中。 一邊的黃鶯本還詫異這位醉得一塌糊涂的主兒要她的琵琶是做什么,聽到樂聲,卻不吭聲了,垂首傾聽,小心地抬眼打量薛寅,見對方雙頰通紅,眼神迷離,不覺心頭一跳,臉稍微一紅。 一曲奏畢,黃鶯悵然若失,還未回過神來,就聽見身后有人推門而入,她回過身,吃了一驚,氣勢好足的人! 柳從之相貌極佳,俊美英挺,強過薛寅,黃鶯一瞥之下,心頭卻丁點綺思也無,柳從之周身氣勢太盛,雖然神情平和,但黃鶯幾乎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下意識地噤聲,垂頭,聽身后薛寅迷迷糊糊叫出柳從之的名字,心頭一驚,霎時更加緊張,垂著頭一步也不敢動。 兩名侍衛(wèi)齊聲道:“爺!” 柳從之一進來,門內(nèi)神智仍正常的人俱是緊張,唯有薛寅瞇著一雙醉眼,深深皺起了眉。 他看人不太真切,恍恍惚惚覺得眼前這人應(yīng)該就是柳從之,但神智不太清楚,自己做夢做得好好的,眼前怎么會出現(xiàn)姓柳的?這張俊臉?biāo)麑嵲谑强吹糜∠笊羁蹋识蝗胙劬陀X無比煩躁,忍不住伸手在眼前揮了揮,似乎要將眼前的人臉揮走,嘴里喃喃:“你怎么可能在這兒?” 他雖是自語,但屋子不大,其它人俱都聽得清楚明白,兩侍衛(wèi)面面相覷,神色古怪。 柳從之面上含笑,本待開腔打個招呼,聽見這一句,稍微揚了揚眉,笑道:“我怎么不能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