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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亡國之君在線閱讀 - 亡國之君_分節閱讀_32

亡國之君_分節閱讀_32

    薛寅道:“陛下為何放他出來?”

    柳從之垂頭看一眼霍方,淡淡道:“老師求仁得仁,朕身為弟子,忤逆已無可改,卻還是要滿足他這一點心愿的。”

    放霍方出來,讓他求死……求仁得仁?

    薛寅嘆氣,“只望陛下善待他家人。”

    “自然會。”柳從之淡淡一拂衣袍,“朕平生唯一的過人之處就是胸襟寬廣,有容人之量。老師乃忠臣良將,殉國而亡,值得尊敬,當厚葬,不是么?”

    柳從之態度坦然得近乎可怕,適才霍方所言可謂句句誅心,直指這位帝王的軟肋,帝王最忌□□,薛寅只覺古今任何帝王只怕都難忍受如此誅心之言,不料這世上還真的是有柳從之這等涵養功夫好得近乎可怕的帝王,能對此一笑置之。薛寅心中忌憚之余,也不由嘆服:“陛下胸襟寬廣,實在厲害。”說罷一躬身,“此間事了,臣先告退。”

    他寧愿回去和路平與方亭大眼瞪小眼,也不愿和這位新陛下打交道。這等人他著實吃不太消。

    柳從之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何必著急,左右無事,留下來陪我手談一局?”

    薛寅僵硬地一扯唇角,“時候不早,陛下喝了不少,不如早些歇息吧。”自從上次和柳從之下棋之后,這人似乎對此頗感興趣,三不五時招他去下棋。薛寅本來對下棋就沒多大興趣,如今更是深惡痛絕——原因無他,他一局都贏不了。

    陪傳說中的天子下棋是有講究的,畢竟這世上有些人是贏不得的,史書上關于此的逸聞頗多,甚至有過大臣陪皇帝下棋,耗盡心血在棋盤上擺出“萬歲”二字的奇事。薛寅對勝負輸贏也不太上心,下得隨意,奈何柳從之似乎不喜他敷衍,每次都會激他費盡心力下。一來二去,薛寅確實是被激起了好勝之心,冥思苦想,他自問也不是蠢笨之人,棋力也不差,但費盡心血也罷,用盡全力也罷,在這人的手上討不了一點好去,屢下屢輸,或者說是逢棋必輸。實在是輸得沒了脾氣,看見柳從之就覺頭疼,恨不得此人再也不要在眼前出現。

    柳從之被薛寅婉拒,也不堅持,點頭道:“如此也好。”薛寅轉頭想走,只聽柳從之笑道:“另外,你jiejie將于明日抵達宣京,屆時你們姐弟二人可以團聚,也是一樁快事。”

    薛寅一怔,低聲道:“是么,多謝陛下掛念。”

    柳從之打量他,“怎么,心有不快?”

    薛寅搖頭,“能與家姐重逢,無限欣喜。”

    “你看上去可一點不欣喜。”柳從之笑著抬手輕拍薛寅的肩,他身材頗高,體態修長勻稱,比薛寅高了一個頭,做這動作極為順手。薛寅冷不防被觸碰,又對柳從之滿心防備,登時渾身緊繃,下意識地將拳頭收緊,嘴唇緊抿。柳從之只覺掌下的人瘦得不像話,但渾身緊繃,像只把渾身的毛都炸起來的小動物,一時失笑,搖頭道:“你不必如此,你投誠于我,我不會虧待你與你jiejie,你仍有王爺頭銜,你jiejie的郡主頭銜也會保留。”

    薛寅只緊繃了一瞬,繼而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努力放松下來,垂頭道:“多謝陛下。”

    柳從之好整以暇地打量他,薛寅垂著眼,眼睫頗長,皮膚極白,五官輪廓極其秀氣,無多少棱角,顯得分外柔和,他說話聲音也輕,隱忍功夫頗好,乍一看,像是個沒脾氣的瘦弱書生。但這樣的人,又怎可能沒棱角?

    柳從之唇角勾起一絲笑,收回搭在薛寅肩上的手,薛寅松了口氣,不料柳從之才將手堪堪收回,驀地手指成爪,整只手前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向薛寅咽喉!薛寅瞳孔緊縮,柳從之來勢太快,電光火石之間,他只來得及后仰,一面仰倒,手飛快伸向懷中,片刻功夫,手上匕首激射而出,直取柳從之!

    柳從之身手敏捷異常,看見射來的匕首,不閃不躲,另一手橫在胸前一勾,在匕首即將射入身體之際微微一動,穩穩抓住匕首。接著抓向薛寅咽喉的手驀地變了動作,變抓為拉,一把將薛寅后仰的身體拉起來,而后拍了拍他的肩。

    這一拍看似輕巧,實則力量極大,薛寅肩上一沉,險些膝蓋一軟便要跪下去。他本來倉促被拉起,重心不穩,經這么泰山壓頂的一拍,倒是站穩了,驚魂未定間大口喘著氣,蒼白的面孔上也帶了薄紅。只見柳從之看也不看他,低頭把玩手中匕首,贊道:“鋒銳無匹,破空無聲,實為名家上品,暗殺利器。”

    薛寅呼吸平復,只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頭一陣挫敗,柳從之適才乍然出手,應是為試探無疑,但他防心極重,柳從之乍然出手,身手又是快無可快,剎那間他幾乎無暇思考,全憑本能行事,于是輕易被詐出了隨身攜帶的武器。

    而且……適才電光火石之間,薛寅自問已做到了自己的極致,他受先天所限,身手一直不能算太好,只是尤善暗器,身負利器,攻人無備,無論是殺人還是逃生,皆算得上足夠,但對上柳從之,他一點便宜也占不了,所有攻勢都被對方輕描淡寫化解,不費絲毫力氣。

    這是一個似乎無法被撼動的人。

    薛寅深深吸氣,挫敗之后,眼中驟然閃過強烈的不甘與戰意!柳從之微一抬眼,恰好就看見了薛寅亮得近乎要燒起來的眼神,微一揚眉,然而不過片刻,薛寅鋒利的眼神褪去,這個年輕人深吸一口氣,垂眼,低頭,下跪:“請陛下恕罪,薛寅絕無犯上之意,這匕首只為防身之用。方才事起倉促,然而薛寅絕無加害之意。”

    適才柳從之泰山壓頂地一拍,他愣是站住了沒跪下去,這下卻跪得干凈利落,姿態卑微,毫不遲疑。

    柳從之低頭看他,似乎贊賞地嘆了一聲:“能屈能伸,大丈夫當如是。”

    薛寅垂眼不吭聲。

    新皇實在是厲害,厲害得他頭疼。

    柳從之也不為難他,抬手扶起他,而后和顏悅色道:“無妨,朕不過心血來潮練練手,你功夫不錯,以后有空來陪朕過幾招吧,我也好舒展一下筋骨。”

    薛寅一聽“以后有空”幾字就覺得牙疼,無精打采道:“陛下好興致。”

    柳從之微笑,而后端詳了一下手中匕首,將其遞給薛寅,“這匕首你收好吧,此物鋒銳異常,確是防身利器。”

    薛寅一時有些吃驚,他技不如人被柳從之詐出了武器,以柳從之現在的身份,不被借題發揮捉拿下獄都是好的了,柳從之竟然毫不在意地把匕首還給他,并且允許他隨身攜帶?

    柳從之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所見之人是否身懷利器,對朕來說區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