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之君_分節閱讀_26
思及此,薛寅目光微沉,揉了揉眉心。 方亭得到答案,靜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地問:“我這幾天沒有看見天狼叔叔,他去哪兒了?” 乖乖,這小子長大以后不得了,看著不聲不響,是個人精,每句話都問到點上。 薛寅道:“誰知道呢。” 他還真不知道天狼行蹤,他手下的人里,天狼可以說是最省心的一個,辦事牢靠,江湖經驗豐富,會許多邪門歪道的東西,平生最擅兩件事,忽悠和用毒。前者要人性命,后者仍然要人性命,所以他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天狼。他迫于情勢投降,必然落入柳從之掌控,可他不能讓手下跟著他送死,至于這個孩子…… 薛寅低聲說:“如今我是出不去了,但你只是個小孩,我大概還能想辦法把你送出去。你要走么?” 方亭不假思索地搖頭,“我不走,我要跟著你。” 薛寅順手抱起小孩,小孩皮包骨頭,輕得嚇人,抱起來毫不費力:“你跟著我一點好處也沒有。” 方亭抿了抿唇,輕輕伸出小手環住薛寅的脖子,力道很輕,有些小心翼翼的,“你不要我么?” 這小家伙。 薛寅無奈地搖搖頭,算了,由他去吧。 天色已黯,屋內沒有點燈,于是一片漆黑,然而透過窗戶往外看,或許就會看到宮中各處,燈火通明。 今夜注定是個不眠夜。 勝者慶功,敗者垂淚,應是如此。 房門忽地開了,冷風灌入,路平貓著身子走進,聲音頗有些為難:“爺……” “怎么?” 路平吸吸鼻子,低聲說:“方才我出去要吃的,他們傳令說,要讓你過去。說是……皇帝陛下……”他有些艱難地說出這個稱呼,柳從之拿下了宣京,雖然還未登基,但降臣與屬下都已改口了,下人們同樣,“在御花園設宴,宴請功臣,也同樣請您……” 路平一席話說得吞吞吐吐,薛寅已是明白了,頭疼地按了按太陽xue,疲憊道:“我這就過去。” 路平頗有些擔憂:“爺,你小心。” 薛寅半閉著眼睛,似乎漫不經心,“你自己小心吧,看好小家伙。我的事我心里有數。” 薛寅其實是個異常光棍的人。 他的心里有數是這樣的:人生除死無大事,如果姓柳的不要他性命,那一切好商量,什么折辱啊鴻門宴之類都是浮云,或許會氣個半死,但不必放在心上。 他誠然沒有柳從之這等涵養,但還算個明白事理的人,事情走到這一步,也著實沒什么可怨的,今日果昨日因,這事真的沒那么冤。 柳從之在御花園設宴。 說來慚愧,薛寅好歹也當了幾天皇帝,還真是連御花園都沒去過,他甚至也沒去過皇帝寢宮,對這座宮殿的了解怕是不如柳從之這個犯上奪位者——姓柳的昔年貴為滿朝文官第一人,可算是在這皇宮里混跡了不少年頭。 這個男人曾被驅逐為平民,一無所有地離開這里,幾年后,他褪去儒衫,換上戎裝,再度回到帝國權利的中心,如今,他身上的戎裝將換作明黃龍袍,他終于成為了這座宮殿的主人。 可見這混亂世道,書本筆墨終究比不過長槍鐵騎,而金戈鐵馬,軍威重重,也終究比不上黃袍加身,無限尊榮。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夜色深重,宴席直接擺在了庭院中,宮人在酒桌周圍掛上一盞盞宮燈。御花園格局極美,宮燈掩映下,可見庭院一側,九曲回廊蜿蜒于水潭之上,一眼望去,水面波光粼粼,假山精巧,有樂師于一旁奏樂,琴音空靈婉轉,可嘆在席眾人,大約無人聽得進去這琴音。 這里大約坐了三桌人,約莫都是柳朝的中流砥柱,開國功臣。薛寅一眼掃過去,幾乎都不認識,這也正常,不過他不認識別人,別人可是認得他的,事實上,薛寅一到,這堪稱熱鬧的場面就靜了靜,人人看著這聲名在外的大薛亡國之君,反應各異,不屑鄙夷者居多,有人諷笑道:“陛下,這位……該怎么稱呼啊?” 薛寅看一眼這人,三四十年紀,國字臉,身材精壯,其貌不揚。這人生得一雙小眼,一只鷹鉤鼻,眼神陰沉帶著戾氣,看面相,是個頗刻薄的人。 柳從之坐在主位,老神在在,面上含笑:“你覺得呢?” 他這一問是對著薛寅問的,薛寅抽了抽嘴角,沒精打采道:“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幾個武將聞言,又是一陣諷笑,柳從之點了點頭,對他直呼其名道:“薛寅”他笑著一指桌上空位:“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