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之君_分節閱讀_10
薛寅一曬:“無人愿往?” 堂下武將紛紛垂頭,寂靜不語。霍方似想說話,然而眉頭緊鎖,顯然心中也并無合適人選。 一片死寂中,一個聲音響起:“陛下,臣自請出戰,愿率五千名士兵,前往瀾江伏擊柳從之。” 薛寅向聲音的主人看去,是個站在隊伍末尾的年輕人,著五品文官官服,身材修長,卻是個年輕俊朗的文士。薛寅抬了抬眉毛:“你是誰?”他現在還真只認得有頭有臉的大人物。 年輕人長身而立,冷靜自若,沉聲道:“回陛下,兵部五品參校,顧均。” 參校是兵部的文職,掌軍中雜物,物資分配,卻不負責采買,不是個頂重要的職位,也無甚油水。薛寅看他一眼,“你是文官,可曾上陣殺敵?” 顧均眼也不眨:“并未!” “你是否習得武藝?” 顧均道:“臣曾習武,然而武藝微末。” “那么……”薛寅饒有興趣地看著似乎信心十足的顧均,“你既非武官,又不曾帶兵,朕為何要把軍隊交給你?” 顧均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問,朗聲道:“家父曾言,國之危難,匹夫有責!顧均雖僅是一介書生,但也上得馬背射得弓,亦曾研讀兵法,懂行軍布陣之道。今軍情緊急,顧均雖是微末之輩,也愿盡我所能,阻柳從之于瀾江!” 一番話說得響亮而自信,薛寅掃了一圈下面默不作聲的群臣,正待開口,忽又想起了什么,“你姓顧,你的父親是……” 顧均垂首:“陛下明鑒,家父正是顧源。” 薛寅恍然:“怪不得。”顧源,字致文,名重天下的大儒,天下讀書人的楷模,柳從之的啟蒙恩師,剛正不阿,忠君愛國……已于三年前病逝。薛寅頓了頓,看一眼顧均:“你很不錯。” 柳從之大軍壓境,人未至威已臨,朝中武人,竟無一人有膽子站出來。不過也是,此去敵我兵力如此懸殊,無論勝負輸贏,只怕都難逃出性命去,幾乎有九成是必敗。這顧均,倒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有文人血性。薛寅念及此處,忽然心中一動,又問:“你的兵法可有人教?” 顧均道:“臣曾蒙黃景明先生指點。” 薛寅點頭,黃景明亦是名人,昔日江賀之父江定便是以此軍師為助,為先先帝平定江山。先先帝——姑且就這么稱呼著吧,年輕時與其余皇子奪嫡,最終勝出,坐上了龍椅,也確實是個人物,在他治下江山也平定了幾年,奈何晚年昏庸,求神信道,才讓這江山落得這局面。黃景明也是老一輩的傳奇人物了,追隨江賀之父,立下赫赫戰功,以兵法通神而聞名,然而如今江賀父子、黃景明均已離世。薛寅不過想到黃景明在世時與顧源關系甚好,才有此一問。 幾問之下,薛寅心中已有成算,發問道:“宣京守軍還有多少?” 兵部尚書出列,此人乃親華平一派,在薛寅跟前幾如隱形人一般,只剛才見華平身故才有些許動容,不過很快,一張老臉就端得四平八穩,丁點聲色不露:“御林軍七千,京郊守軍一萬七千。隨冷言出征的十萬人目前只有三千回京。” 區區三萬的兵力,也實在是窮途末路了,薛寅嘆氣,注視顧均:“我撥給你一萬人,如何?” 顧均尚未反應,當即有人色變:“宣京只留兩萬兵力,如何能成?” 薛寅不為所動,“那三萬兵力就守得住宣京了?” 那人語塞,薛寅冷笑:“既無人愿出戰,那么就讓愿出戰的人去吧。”又道:“顧均,你很合朕的意,希望你能活著回來。” 顧均跪下叩首:“愿顧均不負陛下所托。” 薛寅搖頭,“記住朕說的話就好。”他懶散地打個呵欠,他的囑托?不,他不指望顧均能贏,他甚至也不指望顧均能回來,他只是好奇,以顧均體現出的自信與膽量,他能做到哪一步? 大廈將傾,窮途末路,一個人再如何力挽狂瀾,也不可能改變時局,不過有趣的是,歷朝歷代,每到這種時候,似乎總會有那么一兩個不怕死的人站出來,哪怕心知肚明所做都是徒勞。當然,如今也就顧均一人會做這事——現下這滿朝大臣,又有多少已經盤算著要跑,或者盤算著投降的呢? 薛寅拖著下巴,幽幽地嘆了口氣。 章節目錄 第8章 前狼后虎 當皇帝,可以是份閑差,可以是份美差,但也可以是份苦差——純粹因人而異。 那些英明無匹開創盛世的皇帝,往往是勞碌命,忙了內政忙軍務,忙了軍務忙民生,一刻不得閑。而昏君嘛,不務正業耽于享樂,除了可能被文官嘮叨死諫之外,實在是過得逍遙。像歷史上的那誰、那誰誰,都是此類典型。 然而無論是英明還是昏庸,做皇帝還是不一樣的——君不見古往今來多少人為個皇位拼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兄弟倪墻父子反目?皇帝是天子,萬乘之尊,天下之主,富有四海,坐享財富滔天,無邊權勢,這又是多少人畢生夢想?甭管多少皇家子弟死前長嘆一聲來世不入帝王家,這世上想托生在帝王家的人,必然比不想的人多。 由此可見,當皇帝總體來說,其實是份大大的美差——當然,有個前提是,這個皇帝還是名副其實的天下之主。如果不幸亡了國,那就得一并算總賬了,以前享過的尊榮都得連本加利償還。薛寅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會變成這樣的悲劇角色,他覺得自己十分不幸。 他一窮二白,沒享過一分當皇帝的福,卻要當個隨時有可能被推翻背上千古罵名的倒霉皇帝,這還不算,他倒也有心當個昏君,但一來宣京亂成一團,他想享福都沒地享,二來,他也想消極怠工,但情勢比人強,底下人一見他這個皇帝似乎還能辦點事,于是就本著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態度,繁雜事務像雪片一樣飛過來,險些把剛登基的薛寅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