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連羽打來電話時，聲音都是抖的，恐懼顯而易見。

    穆連城嘲諷的笑了笑，“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跟我無關。”國外并非凈土，穆連羽也算是自作虐了。

    掛掉電話后，穆連羽又打了許多次，最后穆連城干脆直接拉黑了他的號碼。

    他們之間本就不多的情分，早就在穆連羽一次次的作死中，消耗殆盡了。

    現在去救穆連羽，就意味著可能要犧牲無數人的命。

    和穆連羽相比，穆連城反倒更加心疼自己的人。

    流感來勢洶洶，很快就蔓延到了全國。

    穆連羽的擔心也終于成真，他中招了。

    躺在冰冷的公寓里，穆連羽才想起祖國的好，只是一切都太遲了。

    他就是有錢，也去不了醫院，只能在家里，安靜的等死。

    這種死神一步步逼近的感覺，讓穆連羽想要發瘋。

    一開始，他只是感覺嗓子疼，時常咳嗽，后來干脆連呼吸都困難了。

    失去意識的那天，穆連羽正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瑟發抖，他的眼前開始浮現從前的畫面。

    穆連羽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恨起了穆連城，怎么能那么的——不知好歹。

    明明當初，他根本沒有立場去要求穆連城。

    如果不是他為了娶顧佳寶，去逼穆連城交出手里的礦場，想必他們之間的關系，絕對走不到今天。

    也許，他現在還在榮城，被穆連城庇護著，過著和穆連佑一樣的日子。

    怎么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只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穆連羽掙扎著站起身，把能想起來的回憶都寫了下來，發到了穆連城的郵箱，包括那一句遲來的對不起。

    “哥，對不起……”嘴里呢喃著這句話，穆連羽停止了呼吸。

    當穆連城接到郵件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后了，此時他也知道了穆連羽過世的消息。

    明明是恨著這個人的，可他真的死了，穆連城又止不住的難過。

    “連城。”顧曉柒心里也不是滋味，怎么說，穆連羽也叫了她許久的嫂子，也曾經掏心掏肺過。

    現在人死了，那些恨似乎也隨之消失了。

    “等流感過去，我們親自去把連羽接回來。”

    “好。”穆連城沒有拒絕曉柒的好意，他自己心里也是這樣想著。

    這場流感，不斷的蔓延著，有人歡喜有人憂，不過隨著氣候變暖，溫度升高，情況總算是穩定了下來。

    人們開始出門，聚會，口罩也摘了下去。

    穆連城想了許久，最后還是把穆連羽去世的消息，告訴了自己的父母。

    自從顧正陽事件落幕后，穆連城再也沒有聯系過那兩人。

    在監獄里，穆連城見到了老了許多的夏瀾，她剪了短發，瘦極了。

    “穆連羽，過世了。”

    “哦。”聽到小兒子的死訊，夏瀾只是抬了下眼皮，就低著頭不說話了。

    穆連城心里升起憤怒，“我說，穆連羽死了！”

    “那又怎樣？在我心里，他早就死了！”夏瀾的情緒略顯激動。

    “你以為我會傷心嗎？我會難過嗎？”

    “穆連城，你休想看我的笑話！我告訴你，我現在什么感覺都沒有！”

    原本穆連城以為，夏瀾只是對他冷漠，沒想到，就算穆連羽在夏瀾身邊長大，也沒能得到這個狠心母親的愛。

    “他，是你的兒子！”

    “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們生下來！”夏瀾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著穆連城罵道。

    “不可理喻！”穆連城開始后悔了。他真后悔來看夏瀾。

    “曉柒，我們走！”穆連城壓抑著自己的憤怒，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

    反倒是夏瀾，看他要走了，一個勁的哭喊道：“你個不孝子！你救我出去！你救我出去啊！”

    “顧曉柒，你不要得意！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穆連城跟他那個父親一模一樣，他遲早會拋棄你的！”

    聽了這些混賬話，顧曉柒頭都沒回，她的婚姻不需要任何人來置喙。

    探視了夏瀾，穆連城的心情很是低落，曉柒一直陪著。

    “我們先回去吧。”本來還打算著，看完夏瀾直接去穆父那里，現在看穆連城的狀態，似乎不太行。

    可是穆連城搖了搖頭，他堅持的說道：“早去早回。”

    “好吧。”

    原本的住處賣了之后，穆父又買了個大宅子，把留下的孩子接到了身邊。

    那些小情兒，倒是一個個跑得賊快，沒有留下的。

    每天就是逗孩子取樂，過著皇帝般的生活。

    所以穆連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穆父在逗小兒子，旁邊坐著個四十出頭的女人。

    “你們來了，坐吧。”穆父看上去溫和了許多，笑瞇瞇的，倒是有了幾分慈父的樣子。

    一旁的女人顯得有些拘謹，但表現的也算得體，沒有露怯。

    “你先帶孩子出去玩，我有事情要談。”

    “好。你一會別忘了吃降壓藥。”女人擔憂的說了一句。

    穆父點頭，“知道了。”

    女人帶著孩子，院子里只剩下穆父三人。

    穆父沒有問穆連城的來意，反倒先開口說道：“年輕的時候，我做了許多混賬事，后來遇見夏瀾，我就收了心，只盼望著跟她白頭偕老。”

    “可是人的年紀大了，時間多了，有些事就禁不起琢磨。”

    “說出來也不怕你們笑話，到老了我突然就渴望起愛情來。”

    “我一直都知道，夏瀾不愛我，她愛的是穆家的權勢，她甚至不愿意親自生下我們的孩子。”

    “夏瀾說，她害怕痛，害怕身材會變形，但是她卻愿意為初戀情人偷偷生子，卻不愿意……”

    “那個時候，我就該意識到，夏瀾不愛我。”

    “我總以為，用真情，用真心，就可以打動她。所以我疏遠了你和連羽，我什么都聽她的，家族榮耀，骨rou親情，我都不要了。”

    “我只要夏瀾愛我。”

    “可是過了大半輩子，我都沒得到夏瀾的愛，她還是不愛我，她真的不愛我。”

    愛這個字，從穆父的口中說出來，顯得很是蒼涼。

    “后來我想開了，我一個快要死的人了，應該為自己活一回。”

    “剛才那個女人，是我找的老板。她不漂亮，也不溫柔，生起氣來會罵我，但是，她愛我。“

    說起這個，穆父還有些不好意思，“她不嫌棄我年紀大，身體不好，是真心實意待我，也愿意接受我身邊的孩子們。”

    穆連城聽了，明顯是不相信。

    試問，一個正常的女人，怎么可能愿意愛上一個六七十歲的老頭，而且這老頭身邊還跟著不少小不點。

    除了愛錢，他真的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只是他不愿意去戳穿穆父的美夢，對于穆父說的那些事情，他也一個字都不信。

    也許，他是愛夏瀾，愛到失去理智，但這都不是他身為父親，苛待孩子的理由。

    穆連城不為所動，他板著臉，淡淡的說道：“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穆連羽過世了。”

    穆父的懷念之語，頓時戛然而止，然后他的第一個反應竟然是——“你還是容不下他？”

    穆連城抱著肩膀，反問道：“你以為是我殺了他？”

    “違反法律的事情，我穆連城從來不做，他是生病死的，流感。”

    穆連城說的是事實，但是穆父明顯不相信，他痛心疾首的說道：“就算連羽做了再多錯事，他也是你的親弟弟，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我……”

    “你滾，你給我滾出去！我沒有你這樣惡毒的兒子！”

    穆父抄起手邊的東西，砸向穆連城。

    方才的那些歲月靜好，似乎只是一場夢境。

    穆連城站起身，冷笑連連，“你以為我愿意做你和夏瀾的兒子嗎？你給過我選擇的機會嗎？”

    “你，你，你給我滾！”穆父神情激動，氣得不行。

    眼看著穆父上氣不接下氣，要氣暈過去。

    顧曉柒趕緊把穆連城拉了出去，她不停的安撫著男人，勸慰道：“消消氣，消消氣，老爺子就是一時糊涂。”

    “糊涂？”穆連城諷刺的笑道：“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一句話，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們骨子里的自私，丑惡，是怎么都改變不了的！”

    “你以為他剛才為什么突然懷念過去，為什么要賣慘！還不是為了指望著我幫他樣孩子，做夢！”

    穆連城也是氣急了！

    他從來沒有奢望過正常的父愛，母愛，他只是希望能夠和這兩個人相敬如冰，保持表面的和平。

    但是現在看來，這點小小的希望，都沒辦法實現。

    所謂的父母，對他只有利用欺騙和詛咒。

    相比之下，穆連羽那些手段，瞬間好接受多了。

    “你看看他們，聽到穆連羽過世的消息，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難過。”

    “曉柒，我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憑什么做父母？他們憑什么？”

    顧曉柒也氣得厲害，但總歸是要勸的。

    “好了，也許老爺子只是沒反應過來，咱們以后不來了就是了。”

    “在也不來了！”穆連城咬著牙，發誓道。

    這一次，他再也不會心軟了，穆連羽的葬禮，他一個人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