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栩在大街上閑逛，江湖雜耍藝人、能工巧匠、賣身的騙子、吆喝的攤販……不管什么人、什么事，都激不起她的絲毫興趣。

    此時(shí)的她，心如止水。

    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她回神時(shí)，已經(jīng)到了宮門口。果然，冥冥之中，潛意識里，她還是選擇了這座黃金囚牢嗎？

    不是因?yàn)辄S金耀眼，而是因?yàn)槔锩孀≈钌岵幌碌娜恕?/br>
    木栩再次登上了城墻，站在城墻上，俯視著這座皇城。由遠(yuǎn)及近，由近及遠(yuǎn)。這山河繁華安寧，人心卻難以揣測。

    宮道上偶爾有馬車經(jīng)過，轎子里的人，非富即貴。他們?nèi)A麗的排場之下，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難以傾訴的苦衷。

    “你真的愛他嗎？你真的可以為了他，放棄自己嗎？”木栩一遍遍地反問自己。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是林瀚琛，還是其他？

    只是林瀚琛，還是還有其他？

    林瀚琛要娶太子妃了，而她該何去何從？是留著最后的尊嚴(yán)，倔強(qiáng)地離開，還是忍辱負(fù)重，在東宮里掙扎？

    如果離開，如何甘心？多年付出，付之一炬；多年恩義，覆水難收。

    如果留下，如何舒心？昔日情郎，花落別家；昔日相守，轉(zhuǎn)瞬成空。

    此時(shí)，木栩的腦子里，有兩個(gè)木栩在打架。一個(gè)是惡魔，一個(gè)是天使。人人都有心魔，而此時(shí)，她的心魔鉆了出來。

    她呢喃出聲，有些魔怔了：“不，我不能自私。我若是走了，他就會(huì)變得孤立無援。既然愛他，自然要好好守護(hù)他，與他共同進(jìn)退，一同前行！”

    另一道聲音蹦了出來：“木栩，別把自己想得那么高尚。如果他不是太子，你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其實(shí)，你根本不愛他，你只是貪圖榮華富貴、權(quán)勢地位，你只是在成全自己的野心。”

    “不，不是，我愛他，我只是……”

    心魔冷笑著，打斷了她的話：“呵呵，既然你有野心，又何必在意他娶誰、他愛誰呢？你只要堅(jiān)信，總有一天，你會(huì)得到你想要的，鳳位、江山、萬民……”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要實(shí)現(xiàn)野心，自然要放下很多多余的東西。比如，小兒女的愛、叫人迷失的嫉妒……

    “不，我要他的愛！我要！”木栩內(nèi)心在嘶吼著。

    她不明白……

    為何她與林瀚琛明明相愛，卻不能相守？

    為何岳小琬明明一廂情愿，卻帶著家世就能如愿出嫁？

    天道何其不公？

    夜風(fēng)微涼，她在夜風(fēng)里微微發(fā)抖。一件披風(fēng)披在了她的肩膀上，熟悉的味道將她包裹了。

    是林瀚琛來了！

    他的長臂圈著她，從她身后將她擁在了懷里：“準(zhǔn)備在這里站到天明嗎？”

    她并不是要站成望夫石，只是想靜一靜罷了：“殿下，您怎么來了？”

    他自然不是順道，而是專程來接她。他了解她的性格，每次徘徊于自由江湖與重回東宮的時(shí)候，就喜歡站在宮墻上。

    每一次，他都會(huì)找來，說一句：“栩兒，隨本宮回家。”

    她便不管不顧，再次扎入他懷里，從此他們又是相依相伴，密不可分。

    不過，這一次，他卻有些不敢肯定地問道：“栩兒，你想明白了嗎？下決心了嗎？”

    他也要給她選擇的機(jī)會(huì)。

    “殿下希望栩兒怎么選？”

    “自然希望你選我。”林瀚琛坦言道。但是，這條路她將充滿了隱忍、委屈，將深陷于她不屑的泥沼。

    他沒有用“本宮”，而用了“我”，叫木栩心里一酸：“御郎……”

    “栩兒。”他深情地?fù)碇粑臒釟鉃⒙湓谒亩希瑢⑺亩先玖说奶疑?/br>
    夜燈初上，給黑夜點(diǎn)了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火。

    夜幕拉開，天頂灑落著零零散散的星光。

    美好靜謐的時(shí)刻，兩心相照的璧人。木栩不愿意破壞這氣氛，但還是忍不住說出了心中所想：“殿下，容木栩任性問一句。假如木栩與岳小琬只能二選一，您會(huì)作何選擇？”

    林瀚琛的手微僵，扳過她的身子，與她對視。在夜色里，誰也看不清他的眼神，而他語氣里卻暗藏洶涌：“你在要挾本宮嗎？”

    “是。我在要挾殿下。”她硬著頭皮答道。

    “你……”他憋了幾瞬，終于憋出了一句話，“你好大的膽子！”

    “木栩是殿下親手帶大的人。膽子大不大，性子野不野，殿下很清楚。”

    “選你又如何？選她又如何？為何非要在你們之間二選一呢？為何不能兩全其美呢？”

    如果選了木栩，林瀚琛前途坎坷，將來被多方勢力掣肘，估計(jì)會(huì)后悔、會(huì)埋怨木栩吧？那樣的結(jié)局，其實(shí)不是木栩想要的。

    如果選了岳小琬，開了這個(gè)先例，林瀚琛將來就會(huì)有越來越多的“聯(lián)姻”，而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總有一日，他會(huì)美人環(huán)繞。那更加不是木栩想要的。

    木栩拂落了林瀚琛的手，這是她第一次拒絕他的親近：“殿下，您無需質(zhì)問木栩。殿下要娶誰，就娶誰。大不了，木栩要嫁誰，就嫁誰。”

    這話一出，林瀚琛臉色徹底黑了，比夜色更黑。他一把擰住了她的下巴，眼睛瞇出了危險(xiǎn)的弧度：“木栩，你以為，離開本宮，有哪個(gè)男人敢要你嗎？”

    “這不牢殿下費(fèi)心。”

    “離開本宮，你什么都不是。”

    “可我還是木栩啊！”木栩忍著痛，嘴角抿出了一絲笑。蒼白而決絕的笑。

    “你當(dāng)真要這么做嗎？”

    “是。”木栩鄭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眼睛里全是寧為玉碎的罡氣！

    “那你現(xiàn)在就滾！”林瀚琛忽然松開她，扭頭就走。他沒有停留，沒有回頭。他也受傷了，他被她刁蠻、決裂的眼神和語氣給打敗了！

    他只能落荒而逃。

    然而，等他消失在視線里了，木栩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沒有去擦眼淚，呆若木雞地站在冷風(fēng)里。

    燈火與星光迷離成了一道道弧線。

    終究，他根本連哄騙她都不屑了嗎？

    江山與美人，孰輕孰重？這種問題，只有傻子才會(huì)問。

    明知他會(huì)怎么選，她卻還是傷人傷己地問出了口。她簡直是在自斷后路。

    木栩站在城墻上，林瀚琛站在城墻下。

    她不知道，她站了多久，他也站了多久。她不知道，她天明離開皇宮，而他也天明才回了東宮。

    整整一夜，她都在等他再說一句：“栩兒，隨本宮回去。”

    整整一夜，他都在等她回頭，撒嬌道：“栩兒知錯(cuò)了，栩兒跟殿下回家了。”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開口。

    這一次背道而馳，兩人的心里都拉開了長長的口子，連呼吸都在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