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送葬
“不許動。” 騎在背上的人一聲叫,勒住他的脖子,紅衣服吃痛,只能松開手。 這人跟我有仇? 一副恨不得把我給活活撕了,然后吃我的rou,喝我的血。 他一直在罵我去死。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吧,該回了。” 我死了,能回哪兒? 黃泉路上不回頭。 黑衣服的老頭在我肩膀上一拍,笑了聲,道:“我有一句話叮囑你,你記好了。山下山,水中水,紅水抱千翠。” 又是這句? “回吧,好好的,可別下來嘍。” 這人蹲下來,抓著我的腳后跟用勁一擰。 好痛。 周圍一陣天旋地轉。 “還不醒來。” 有人在拍著我。 我猛地睜開眼睛,急忙用手捂著,刺目的太陽光讓眼皮子發痛。 這是哪兒?四四方方,很狹窄。 我摸了摸,心里得出一個結論。 這是個棺材? 啪,窗戶被關上了。 “你醒了?” 我慢慢地爬起來,就發現棺材旁邊坐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眼仁很清很亮,就像是山泉水一樣,她穿著一襲白裙,頭發用一個金環箍著,與這兒顯得格格不入。 一口棺材擺在一個破房子里頭。 這里不是劉麻子家嗎?我怎么會在這兒,爺爺呢?我記得在跟陳達志斗法,然后被毒蛇咬死了。 我趕緊扒開衣服。 傷口還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醒了,那就趕緊回一趟家,我師父在等著你。” 師父? 少女走出去,我拖著酸脹的手腳,慢慢地跟在后頭。來到了我家門口,就看到門上掛著招靈的燈籠和送葬的白幡,不覺得又是一愣。 這是死了人才會掛上的。 爺爺以為我死了,一定是難過透了吧。 我趕緊進去,大聲叫道:“爺爺,我回來了?” 屋子里坐著一個穿著靛青衣服的老婆婆,滿臉皺紋,正在火盆邊上燒紙錢。我的眼睛盯著屋子中間,昏暗的油燈下,赫然擺著一口棺材。 棺材蓋兒沒有合攏。 “李淳,回來了?”這個老婆婆像是認得我,指著那口棺材道,“來,見你爺爺最后一面,我就準備封棺了。” 我腳下一個不穩,以為自己聽岔了。 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死了嗎?怎么會是爺爺死了? 我渾身顫抖,顫巍巍地走過去,終于看到了棺材里的爺爺。他穿著黑色的壽衣,眼睛緊閉,神態端正,像是睡著了一樣。 一瞬間,腦袋跟雷劈了一樣。 這是? “爺爺,爺爺,你醒醒。” 我渾身哆嗦著,搖著爺爺的身體,多希望這是一場玩笑。等到他睜開眼,告訴我這真的就是一場夢。 渾身冰涼。 已經發硬了。 爺爺死了。 死了好幾天的樣子。 我一屁股坐在棺材旁,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的身子骨那么健朗,能砍柴,能打架,怎么就沒了?我的眼淚珠子嘩啦啦地掉下來,眼睛模糊,拼命地搖晃著爺爺的身體。 老婆婆和白裙少女一起拽著,把我給拖了起來。 “男子漢大丈夫,你爺爺沒了,就是你該立起來的時候。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今天是他的頭七,你想讓你爺爺走的都不安生?”老婆婆訓斥道。 “頭七?” “不,不對。” 昨天我還跟陳達志斗法了,爺爺還好端端的,怎么會死了七天? “騙人,你們騙我,騙子。” 老婆婆拿起一個短短的褐木槌,在我額頭上一敲。這一下,就跟一桶冰水從頭澆落下來,把我凍得一個哆嗦。白裙少女急忙說道:“師父,他身子虛。” “我知道分寸。” 老婆婆板著臉,沖我道:“你爺爺已經死了七天了,昨天夜里還魂,他跟我說你睡在一口棺材里,讓我把你給弄出來。” 怎么會這樣? 我拼命搖著頭。 不想相信這一切。 白裙少女突然說道:“你爺爺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她。 少女拿著一個手帕,讓我把眼睛擦干了,就聽她說道:“十天前,你爺爺來找我師父,說是自己陽壽盡了,讓我們幫他把后事辦了。” 十天? 那不是姓劉的上門的那天嗎?爺爺夜里頭跑了出去,就是為了去找這個老婆婆交代自己的后事?可是他為什么不跟我說? 再說了,爺爺又不是算命的,還能知道自己哪天要死? 老婆婆打量我幾眼,說道:“我本來以為你爺爺會把本事帶進棺材里去,沒想到臨了,居然傳給了你。李淳,你好好的練,當年你爺爺就是請香人里的頭一個,陰門里頭的人提起李一山,不管是朋友,還是對頭,都要豎起一個大拇指,你不能給他丟臉。” “爺爺說了啥嗎?” “他走的很安詳,說是叫你不要難過,生老病死,都是逃不掉的。” 少女拿了一張黃紙給我,上頭是爺爺的筆跡,只要寥寥幾個字。 “練好本事,孩子啊。” 我含淚看著,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 這老婆婆就是祖姑婆,十幾年前,她的年紀就很大,我爺爺都管她叫老姑,現在更老了。少女是她的徒弟,叫做白葳。 祖姑婆她們也沒有多勸,而是替爺爺cao辦著喪事。我們沒親戚,跟村里人關系也不好,門庭里冷冰冰的。 沒喊道士念經,也沒有戲臺子。 我覺得太寒酸了,但這都是爺爺的意思,一切從簡,一切從速。 到了夜里頭,白葳拿出幾塊布,把我的窗戶和門都給蒙了。她一個女孩子忙上忙下的,我不好意思,跟著去搭把手。 棺材旁立著一根蠟燭,火苗幽幽。 祖姑婆來了。 她披著一件麻黃色的孝衣,頭頂的帽兒尖尖的,很是古怪。她手里拿著念珠,在爺爺的棺材盤著膝蓋坐好。 一手轉動念珠,一手持著符咒。 “莊王育秀,受帝命而誕生……教闡南洋……奉敕旨而救劫。隨聲應感,動念垂慈……圣德昭彰,玄功莫測……” 一股氣息彌漫著,沖淡了屋子里的陰氣。 這是在超度亡魂上路。 正當時。 啪。 一個念珠子突然就炸開了。 與其同時,三炷香如同被人踢了一腳,齊齊斷開,磕在香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