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其涼_分節閱讀_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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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機立斷,掌心貼住蘇錦脈門,旋即一縷歸元真氣探了進去。唐青崖分明以那《歸元心經》中的法子,卻覺得這真氣仿佛泥牛入海,甫一與經脈觸碰就沒了蹤影。 他駭然地收手,蘇錦止不住地顫抖,像是回到了那日江陵城中…… 唐青崖當機立斷,扶著他一條胳膊攬上自己的脖子,另只手摟過他腰際,一聲招呼也不打,帶著這么大個人徑直掠下擂臺,扔給唐紅竹。 “給他看看,怎么回事!” “我來吧。” 一個男子聲音□□來,唐青崖一腦門官司地抬頭,見是程九歌不知何時來到他們這方,心急如焚道:“師叔,他怎么回事,剛才杜若不曾傷到他內里——” 程九歌鋪開一列銀針,簡明扼要道:“閉嘴?!?/br> 聒噪的唐青崖即刻把他所有的“如焚”都壓回到心里,任由它們熊熊而起,燒成了滔天之勢,也不敢再冒出一個音節打擾程九歌。 比起唐紅竹,程九歌對《人間世》的理解要深沉和刁鉆一些,此時把脈之后,分別在他幾處xue道下針,護住心脈,然后他直起身子,對唐青崖道:“聽說你有歸元真氣在身,從他百會xue而下,打通經脈?!?/br> 唐青崖:“?。俊?/br> 程九歌:“廢話少說,就和當日他對你做的一樣——南嶺之事我都聽他說了。” 他正要依言照辦,有幾個深藍衣裳的山莊家仆前來。領頭的是個長相頗為秀氣的青年,恭敬道:“蘇少俠方才要了黑雀夫人的性命,這恐怕于規矩不符……” 唐青崖還沒說什么,唐白羽倏忽拔出匕首插在桌案之上,冰冷冷道:“哦?如果被要了性命的是蘇少俠,你們還會說一樣的話么?如今眾人都看見了,他是不得已而為之,黑雀先違背了你們那‘點到為止’的規矩……瘋了一樣要蘇錦的命!” 藍衣青年:“這恐怕……” 唐白羽篤定道:“請回吧,接下來還有其他對戰,希望烏莊主盡快地找到一個章程,何時阻止、何時暫停。否則難以服眾吧!” 身后幾名唐門弟子旋即隔開一處,將唐青崖和蘇錦護在當中。 氣氛劍拔弩張,擂臺之上的裁判不知該不該繼續,而方圓的其余武林人士也紛紛看了過來,議論驟然沸反盈天。 那藍衣青年同唐白羽靜默地對峙良久,適才一揮手:“是小人失禮了。” 短暫的驚恐之后,另一邊卻依舊沒有脫困。 唐青崖第一次做這種事,他只會殺人不會救人,看得程九歌心驚膽戰,又不敢出言指點,生怕這人一個走偏直接從內里斷了生機。 蘇錦剛才的狀況倒像是突然被魘住了。程九歌眉間緊鎖,負手站在一旁。那《步步生蓮》按理說已經解了才對,為什么不論何常還是杜若,和他們對戰時蘇錦始終精神恍惚……換做旁人,他幾時出現過這般情形。 歸元心經、步步生蓮、凌霄訣。 按理說若是《人間世》當真分為“陰陽生滅”四卷,他已得了其三,再怎樣也不會與初出茅廬時一樣被逆行經脈折磨得痛苦不堪。 分明只差一步。 程九歌兀自思索,那邊唐青崖突然撤了手。而蘇錦經過這一出,猛地往前傾身,狠狠地咳嗽干嘔,可他咳不出血來,滿臉不堪忍受這苦難的絕望。 唐青崖扶住蘇錦,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他將蘇錦護在懷中,這人其實已經比他高了,可不知為何,唐青崖覺得仿佛回到最初遇見。 ……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雙手被縛住捆在床尾,面上是不自然的潮紅。 靈光一閃,唐青崖面露驚恐之色,想起了自己一直以來都遺忘……或者說忽略的是什么。 程九歌和陽明的諸位只知道蘇錦險些為惡人所害,許久之后才知道錢豹的名姓??膳匀瞬恢溃魄嘌逻€不知道嗎? 當年錢豹以幼童之血煉化,鞏固自身功力,可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那日蘇錦被捆得嚴實,對一個孩童來說本不至于如此,還點了他的啞xue,他短暫的癡傻或許并不是因為驚嚇過度,是他們一直……想錯了嗎? 蘇錦智力正常,根骨上佳,是個習武的天縱奇才,謝凌能一眼看出,錢豹難道會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有意挑選煉化的幼童? 倘若如此,他為什么要背著蘇錦從金陵來到郊外棲霞山,為什么不立刻殺掉,他會不會……會不會那時就給蘇錦吃了什么? 他一直以為錢豹的“用幼童煉化”是茹毛飲血。 被遺忘在記憶角落里的純陰之功,邪不可言,只有當年魔教夏觴首創,然后被發揚光大,可是最終也導致魔教覆滅,和七夜奈何一樣不可尋、執著地留著一個傳說,誰也不知道如何施展,令人短期內功力大增,立于不老不死之地…… 傳說夏觴以幼童為器皿,豢養的蠱并非蟲毒,正是他自己的氣血,在那些孩子體內不斷吞噬,越是純凈越來得快,最快的只用四十九天便可大成。 這被下了蠱的孩童即使僥幸逃過一劫,正常長大,但若是遇到煉蠱之人,骨血里的陰氣立刻反噬,此物不認主,即刻便被干擾了。 邪功似蠱非蠱,名曰“煉血”。 唐青崖背后起了一層白毛汗。 他兀自胡思亂想,被某個念頭攪得心神不寧,驀地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唐青崖下意識地一抖,接著便要去拿開。 一低頭,看見蘇錦半睜著眼,仿佛疲倦至極,但已經恢復了清明。 程九歌把他身上最后一根針拔下,那針尖一點黑色,讓程九歌皺起了眉。他不敢怠慢,將幾支銀針收好,旋即對唐青崖吩咐道:“我先帶他過去,你若實在擔心,待到此間結束之后,來看他便是了?!?/br> 唐青崖渾身如同僵直了,一個指令一個動作,乖乖地把蘇錦交了出去。他察覺那人手指曲成一個索取的弧度,忽的想起來那掉下去的玉佩,再去看臺上,卻空空如也。 他連忙上前,在蘇錦手間捏了一下,輕聲道:“改天賠你一個?!?/br> 那氣若游絲的人仿佛聽懂了,手指輕輕地搖晃了幾下,被程九歌扶著走了。 唐青崖目送他離開,眉宇間盡是陰鷙。他撫摸自己袖口一枚鐵鉤,對唐白羽道:“師兄,你能否幫我個忙?查一查杜若的尸身,是否有魔教邪功的痕跡?!?/br> 唐白羽愕然:“什么?魔教邪功?你是說……夏觴?” 他沒說是,也沒否認,指略一點頭道:“從源頭開始查,我想魔教覆滅之后這法子應當流傳過一陣,不可能斷得悄無聲息?!?/br> 唐白羽還沉浸在這巨大的沖擊里,唐青崖已經跟著那藍衣仆從走了。他待在原地,注視唐青崖的背影,覺得這人仿佛怒火滔天,滿身戾氣,隨時都要把人撕碎一般的陰晴不定,倒很像他小時候…… 唐白羽飛快地想起,那時唐青崖還小,卻已經流露出他十二分護短的性子。師兄弟們誰碰了他的東西,他便立刻找人家的麻煩,渾身都是刺,油鹽不進,非得把東西要回來不說,還和那位師兄弟老死不相往來。 思及此,仿佛那緊張被緩解了似的,唐白羽朝身側一個弟子吩咐了幾句,那玄色勁裝之人一言不發,憑空消失似的,悄無聲息去查了。 群英會第一日,唐門少主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幾乎成了擂臺上最璀璨的一顆星。只是這人仿佛有些心情不好,與他對陣的所有人,除了最開始的恒山掌門之女孟娉外,統統沒撈到好,多少帶了點傷。 唐門的功夫第一次以這樣光明正大的方式現于人前,給了全部自詡為名門正派,覺得西南唐家堡式微的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而杜若之死,蘇錦受傷,就在這沸沸揚揚中傳為了一點茶余飯后的談資。 唐青崖聽在耳里只覺得諷刺。他不該怪別人,《人間世》畢竟還沒有大規模地流傳出去,知情人兩只手便數的過來,所以其他人本就不懂為何杜若發難。 他們只喜歡熱鬧,不在乎旁人的生死與恩怨,丑惡得冠冕堂皇。 站在原地,唐青崖忽然覺得一陣惡心。他和唐白羽簡短地打了個招呼,雙手負于背后,邁著四平八穩的步子朝外面走去。 要不是和他自小一起長大,唐白羽定然看不出他那點慌張。 他望向旁邊的紅竹:“大概是去看蘇錦了,你怎么還在這兒,不是你小師兄的跟屁蟲嗎?不跟上去?” 唐紅竹抿嘴一笑:“我跟上去做什么?討嫌?我去找丐幫的燕大哥了,晚點回來。” 她話音剛落,人已在數尺之外。唐白羽見那少女纖細的身影淹沒在人來人往里,又砸吧了片刻話里“丐幫燕大哥”五個字,忽然頭皮一麻,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多余。 然而沒人理會他這多余,唐青崖把一干師兄弟拋在腦后,剛剛出了人堆,便腳上多了兩團風火輪似的,一路風馳電掣卷回了客棧。 此處仍舊是鳴泉山莊觸手可及,為防止那些深藍衣服的家仆不時前來打擾兩句,秦無端把自己戳在了蘇錦的廂房門口,原地化作頂天立地的人棍一條。 他守得無聊,又聽里頭小師叔的動靜聲音不低,心道定是氣狠了,也不知道蘇錦這次又惹了什么勞什子。他正腹誹,忽然面前幾乎是憑空多了個人,把秦無端嚇得往后退了半步。 “看你那慫樣?!眮砣朔浅?蜌獾爻爸S了他一句,伸出一只手指,四兩撥千斤地讓秦無端滾蛋了,自己也不敲門,直接進去。 秦無端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想喊住已經來不及,只得咬牙切齒。 唐青崖雖急吼吼地殺進房間,可片葉不沾身地噤聲,沉默地站在了榻邊,居高臨下望向蘇錦。他腦海中一一浮現過這人每一次體力不支昏厥,除卻唐門那次是長途跋涉和滴水未進造就,其余時候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