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大廈亮起了紅色的麋鹿像，圣誕歌曲隨著鈴鐺響起而奏響，通過廣播的形式在商店街附近傳播。映入眼簾的，也全都是紅色的裝飾。

    每個人都笑容滿面，等待圣誕節的到來，即使看到剎那站在街燈下這般奇怪的舉動，也只會欣然一笑。

    那么，他和宮城之間，是否能夠迎來美好的圣誕節呢？

    告白成功后的世界是怎么樣的？

    告白失敗后的世界又會是怎樣的？

    過了今天，剎那的世界將會發生天翻地覆的改變，所謂的日常，已經無法再維持原有的樣子。

    他和宮城之間，必須有個交代，他也要還相澤幾年來等待的答案。

    僅此，就是剎那花了一個晚上考慮好的全部。

    其中最重要的，是那顆為了迎接未來而做好準備的心。

    小孩子的夢，該醒了。睜開眼后的世界，是不是依舊那么溫柔呢？

    “好冷……”

    剎那不敢多想，他把手伸進口袋取暖，碰到那條圍巾的時候，心也跟著暖和起來。

    就在這時，有什么冰涼的東西掉在他的額頭上，很快融成水，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望著天空，嘴巴一時忘了合上。

    “雪……”

    天依舊朦朧一片，白色的雪輕輕往下飄，量并不大，仿佛是初冬提前的招呼。

    “今年果然是個白色圣誕節。”

    漫天落雪，漸漸卷起一陣冷風，電源突然切斷，大部分的店家暗了下來，人們還尚未反應過來，只是sao動的聲音越來越大，大廈上的紅色麋鹿也漸漸褪了色。

    整座城市，仿佛癱瘓了般失去了原有的機能。

    “怎么回事？停電了么？”

    “真難得啊……居然會遇見這種事情。”

    “真是糟糕透了。”

    隨處聽得見抱怨的聲音，剎那一時也陷入混亂中，原本照著他的街燈也開始忽閃忽滅，如果街燈都熄滅了的話，恐怕只能靠手機的亮光來支撐走路了。

    至于為什么會突然發生大規模停電，也許與雪有關，也許只是單純的故障，又或者說……

    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安排吧？

    遠處傳來電車停運檢修的廣播，大廈的中心還有部分電源在運轉，大概是后備電源吧。

    一分鐘后，sao動漸漸緩解下來，大家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立場，紛紛打開手機，漆黑的商店街再次充滿亮光。

    就在這時，街燈總算熄滅，而在遠處，他也聽見了某個熟悉的聲音。

    “羽島君！”

    擁擠的人群里，隱約能看見一雙舉高的手。剎那急忙跑過去，從人群中擠開一條路，好不容易才到達雙手的主人面前。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電源恢復了。

    剛才的情況，仿佛只是一場惡作劇，又或者說舞臺開演前的黑幕，燈光打落在宮城的身上，她扶著膝蓋，微微喘氣，通紅的臉上有著剛剛融化的雪，翡翠色的雙眸抬起來，向上注視著剎那。

    “等很久了么？”

    “不，我才剛剛到……”

    比起這個，應該還有更加重要的話要說才是。

    剎那才不是個遲鈍鬼，所以他清楚，現在該怎么做才是正確的選擇。

    “好美……”

    “是、是么……”

    盡管有些害羞，剎那還是脫口而出，瞪直了眼。

    他見過宮城穿過形形色色的衣服，也見過她換過發型，但唯獨這一次的感覺與以往不太一樣。

    宮城有著一頭柔順的栗色長發，現在被編織成三股辮，頗有文學少女的氛圍。她的上身穿了件厚厚的藍色羽絨服，白色的百褶裙下穿上了黑色絲襪。隱藏在白羽絨領下還可以瞥見雪白的細頸。

    “很適合你，該怎么說呢，有一種文學少女的味道。”

    剎那老實地說出口，這時他才聞到宮城身上還有一股很好聞的香味。

    “嗯……由依說三股辮的文學少女風格很適合我……”

    宮城難為情地摸了摸自己的辮子，似乎有點不習慣，她有些害羞地笑了。

    看來她心情不錯。

    剎那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昨天吵架的那段記憶，暫時封閉起來好了。

    剎那給自己提了這個醒，同時把最重要的事情懸掛在心頭上。

    “走吧。”

    趁著雪還沒下大，趁著人群還處在為忽然停電又忽然來電的sao動之中，他們就如行走在異世界一樣，沒有過多驚詫，不會對異樣的情況產生質疑，只是腳步很慢、很慢地行走著。

    “演劇表演的地點是廣場那邊吧？可是剛剛聽到了電車停運的消息……”

    “沒關系，只有一站的話，走過去好了，況且時間很充裕。”

    哪怕宮城走得再慢，剎那都有耐心陪著，想要更多的感受宮城待在身邊的滋味，一個小時的時間，足夠他慢慢回味那股味道。

    促銷新產品的面包坊今天推出的，是有著‘究極黃金菠蘿·爆裂模式’之稱的甜瓜面包，剎那還沒有嘗到，瞥見門口排了很長的隊伍，剎那沒有在意。

    平時以檸檬系列飲料作為賣點的飲品店，即使在寒冷的天氣里，依舊做著冷飲的生意，剎那看了眼他最喜歡的翡翠檸檬，預定甜度在三成到五成左右，不過他也沒有進去買。

    走出商店街，路上依舊有許多行人，他們走下石階梯，換了條沒有人的路，只不過靠邊的海風有些刺骨。剎那站在了宮城的左手邊，擋住了海風的正面侵襲，傾聽海浪的聲音。

    “吶，羽島君。”

    原本沉默的兩人，就在這時，宮城主動打破這平和的氣氛，她緊挨在剎那的右手邊，視線從下往上爬，將剎那的側身掃視了個遍，最后停留在臉上。

    “已經下雪了呢。”

    “是啊，等不及冬天到來就開始下了。”

    “很快就是新年了對吧？”

    “如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不會穿越回過去的話，十二月結束以后就是新年了。”

    “二年級的期末考試也會在圣誕節前結束。”

    “即使盤算著接下來的時間好好復習，你我都不可能有太大的提高吧？”

    “噗……真像羽島君會說的話。”

    宮城忍不住笑出了聲。

    “不過，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夜晚的潮水猛地沖了上來，沖刷走淺灘上的痕跡，巨大的海浪聲在耳邊嗡嗡作響，宮城抓住了剎那厚厚的衣服，停下了腳步。

    “三年級之后，會變得很忙吧？”

    “……”

    “學校有規定，三年級的學生的社團活動時間會縮短，下午的課程也會變多。”

    “……”

    “那樣的話，我們聚在一起的時間……”

    宮城在擔心什么，剎那很清楚，不只是她，那也是剎那所擔心的事情。

    因為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因為現在所處的立場，因為接下來會做的事情。

    毫無疑問，都將間接的改變他們之間的關系，而社團活動時間的縮短，也許就是一個最為糟糕的時機。

    坦白來說，他們所能在一起的時間微乎其微。

    “社團就只剩下相澤一個人了呢。”

    “要考慮新的成員么？”

    “不必了。”

    “說的也是……”

    “再說，學業什么的，我也沒有上大學的想法，偶爾翹翹課貌似也不錯。”

    剎那抱著腦袋，抬頭望天，寧靜的夜空飄著零散的雪，如同一幅畫卷一般美麗。只是，夜空下的兩人，并不那么美麗。

    “我的話……”

    “一定會老實去上課的，對吧？”

    “嗯……”

    宮城驚訝地看著剎那。

    “為什么羽島君會知道？”

    “加快腳步吧，雖然時間有余裕。”

    那種事情，剎那最為清楚不過了。

    宮城結衣是個不甘服輸，頑固到底的女生，所以，什么都不做讓她放棄的話，那是不可能的，哪怕自己的學業成績與剎那幾乎是一個級別的，她也會試著去努力看看。不管是上課，還是平時社團閑的時候，她都會認真聽課，復習知識。

    對她而言，上學不是目的，好好學習也并非為了某個理想，單純是為了和命運反抗而已。

    那就是宮城的生存方式，所以她一定不會因為眷戀社團的溫暖而放棄學業。

    那樣的話，羽島剎那也不得不撒一個溫柔的謊言。

    “我想，應該不會怎么樣的。”

    “什么？”

    “就算三年級生的時間會很繁忙，也不會對我們產生影響。只要偶爾抽空去社團的話，只要周末一起出來玩的話，一切就不會改變。”

    這樣的話，究竟是為了安慰宮城，還是安慰自己呢？

    剎那很清楚，過了今晚之后的世界要與眾不同。

    即使如此，他還是說了這樣的謊言。

    宮城做噩夢的那個夜晚，他曾暗自許下諾言，無論今后宮城在哪里，他都會不離不棄跟著，如果宮城去了其他城市，剎那就會去那個城市。

    他所盤算的未來，是多么理想又美好，但現實的現在，卻又十分無力。

    如果被宮城拒絕了，將會怎么樣。

    剎那已經不想考慮這個問題了。

    已經把所有的后路都清除干凈了，已經打算背水一戰了。

    “是么？不會變啊……”

    剎那的話，宮城又聽進去多少？

    只是，當她抬起頭來，對著夜空呼出白氣的樣子，緋紅的側臉，哀傷的目光，輕輕躍動的雙股辮。

    一切都是那么閃閃發亮，就像舞臺上的聚光燈專門落在她一人身上。

    然而，這樣的路，他們還能走多遠呢？

    傷害宮城時候的傷痛，鼓起勇氣約她出來的覺悟，在人群中看見她時的激動，與她肩并肩走在海邊時的平靜。

    一切，似乎已經不那么重要了。

    因為，他們停止的時間，總算開始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