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羈絆
什么東西沒有改變,也同樣有什么東西改變了。 因為啟程的路,總會有些難分難舍。 他與她與她的路,還很漫長。他與她的路,已經(jīng)告一段落。 就是這么一個道理。可對剎那而言,還不止如此。 “我回來了。” 回到家,在玄關脫下鞋子,換上室內(nèi)鞋后,剎那才發(fā)現(xiàn)躲在客廳墻邊的小腦袋。 “歡迎回來。” “嗯。” 干澀的回應聲,沒有了以往的感情,輕輕卷起的漣漪,很快恢復平靜。 剎那抬起頭來,看了眼那個小腦袋的主人——羽島花鈴后,默默地走了過去,從她身邊經(jīng)過。 “哥哥……” “什么?” “沒事。今天的晚飯……” “我現(xiàn)在就去做。” 花鈴的眼里充滿了悲哀,她抓緊了衣服,想要說些什么,但又咬緊嘴唇,把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客廳里融入了死一般的寧靜,廚房里只有滴水的聲音,剎那走到冰箱旁,取出保鮮食材后,切了個黃瓜,炒雞蛋,加上蛙魚和豬rou。 “飯已經(jīng)煮好了么?” “嗯。” “這樣啊。” 電飯煲里已經(jīng)是熱騰騰的飯了。 兩人坐在飯桌前,默默地吃著普通的料理,沒有任何味道。 沒有了電視機的熱鬧聲,沒有了平時花鈴喋喋不休的聲音。空蕩蕩的家,冰冷到極點,只剩下筷子夾東西的聲音。 還有某個人的眼神的執(zhí)念。 “怎么了?” “沒、沒事……” 剎那抬起頭來,看了眼花鈴,她慌慌張張地夾起雞蛋,避開了剎那的眼神。 可一旦剎那埋下頭來默默吃東西的時候,花鈴就會忍不住在意地看著他,仿佛在渴求什么,仿佛在訴說什么。 平時在飯桌上的十五分鐘,也會在打鬧聊天中消磨過去。今天僅僅只有五分鐘,卻也漫長到窒息,剎那甚至一邊吃飯,一邊數(shù)著數(shù)。 “我吃飽了。” 剎那甚至沒有察覺到自己在吃東西,看到碗里已經(jīng)空了后,便把自己的那份收拾好放進水槽里,然后往二樓自己的房間走去。 拐角處,他依稀能看到花鈴投來的悲哀的目光。 正因為是兄妹,所以剎那才明白: 她并不是看著剎那覺得悲哀,而是覺得自己很悲哀。即使想要說什么,也無法完整地開口。因為剎那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氛,正是在警告這一點。 他們兩人的關系,自從那天以來就沒有得到改善。 原因很簡單。 關于日坂陽花的死,不是剎那一個人的責任,而是羽島兄妹共同的責任。 他不是沒有冒出過大膽的想法。 剎那疲倦地回到房間里后,看著放在柜子上的盒子,那是藏著關于剎那和陽花之間過去的記憶的寶物。剎那重新上鎖后,就再也沒打開過。 因為已經(jīng)打算放下過去了,所以他打算把這些記憶也重新安頓好。 只是,他唯一無法釋懷的,就是花鈴對他隱瞞的那件事情。 即使剎那恢復記憶以來,她也從未告知實情。 他曾有過那個大膽的想法:如果當初花鈴沒有纏上陽花的話,說不定陽花就不會死。 雖然已經(jīng)放下一切了,但面對花鈴的時候,剎那就是沒辦法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 也許,羽島剎那對羽島花鈴抱有怨恨之心也說不定。 花鈴也是察覺到了這一點,才不敢輕易套近剎那。 兄妹之間曾經(jīng)吵過架,也曾冷戰(zhàn)過,但絕對不是這種情況。 無論是身為哥哥的剎那,還是身為meimei的花鈴,都很清楚這一點。 剎那沒有依戀過去,但也無法坦然面對花鈴。 花鈴無法原諒過去的自己,也不敢主動向剎那尋求原諒。 所以,他們之間算不上吵架,也不是冷戰(zhàn),只是變得陌生了而已。 唯獨只有他們的關系,或許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治愈。 受傷的切口,沒法那么輕易復原,當花鈴說出真相的時候,就已經(jīng)互相傷害了。 痛的不只是剎那,還有花鈴。 “哥哥……” “什么?” “那個……洗澡水我已經(jīng)放好了。碗筷我也洗完了,所以……” 所以,快夸夸我吧。 剎那仿佛聽到了花鈴止住的話語。 在很小很小的時候,花鈴曾經(jīng)將剎那好不容易完成了暑期研究課業(yè)破壞殆盡了。為此,剎那少有的兇了花鈴一頓,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冷戰(zhàn)后。花鈴邊哭邊幫剎那洗完衣服,然后以此作為道歉。 ——哥哥,衣服我洗好了。所以夸夸我吧,我錯了…… 剛才的花鈴,和那時候的花鈴,有一瞬間重疊一起了,才會讓剎那產(chǎn)生錯覺。 “哦,我知道了,你先去洗也沒關系。” “那,好吧……洗完我會給哥哥重新?lián)Q好洗澡水的。” “謝謝。” 花鈴的聲音多少帶著點失望的情緒。剎那把頭埋進被子里,深深地嘆了口氣。 察覺到花鈴已經(jīng)走遠后,剎那翻了個身,茫然地看著天花板。 自從失憶以來,他感受到的最大溫柔,全是從花鈴那里獲得的。因此,剎那對花鈴抱有很大的感激之心,早就把花鈴當作自己最親的親人,是花鈴支撐著他度過那迷茫的兩年,他欠花鈴的,是數(shù)不清的恩情。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明白,那是花鈴對陽花的虧欠。 所以,現(xiàn)在的剎那,有點搞不清楚該怎么面對花鈴了。 “我們到底在干什么啊?” 剎那扶著額頭,再次發(fā)出了無人能答的疑問。 那一晚,剎那洗完了澡后,與花鈴擦肩而過,她同樣用哀求的目光看著剎那,剎那依舊無法響應花鈴的期待,冷冷地從她身邊經(jīng)過。 深夜,剎那因為著涼而醒了過來。起身去關窗戶的時候,隱約聽見門外有動靜。 等剎那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門沒有關好,房間外一片漆黑,夜歸的父母想必也都入睡了,花鈴的房間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他差點忘了,自己睡相很糟糕,經(jīng)常會踢被子,于是花鈴經(jīng)常會出入剎那的房間,替他蓋好被子后才入睡。 即使現(xiàn)在陷入了這樣的尷尬關系中,她也打算繼續(xù)做下去么? 時間是深夜十二點鐘,剎那走到客廳里倒了杯熱水,喝完之后回到二樓,依舊聽見花鈴房間傳來微小的動靜。 剎那盯著花鈴的房間看了一會,想要伸手去打開門鎖,關鍵時候還是理性制止了他的行為。 “算了吧。” 剎那搖搖頭,即使現(xiàn)在開門了,他也不知道該和花鈴說什么好。 ——關于陽花的事情,沒事啦。 剎那沒法輕易說出這種話,所以暫時只能維持原樣了。 于是,他后退了幾步,遠離花鈴的房間,最終還是回到自己的房間,并把門關好。 上了床,少了窗外的風聲,剎那能夠清晰地聽見花鈴開門的聲音。 搞什么?這算玩躲貓貓的游戲么? 明明彼此都知道彼此的心思,還是假裝不知道的戲碼,未免太滑稽了。 為了避免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剎那不再注意外面的動靜。他蓋好被子,閉上眼睛,直到睡著為止,花鈴不再打開剎那的房門。 隔天,剎那遲到了。 并不是沒有從暑假的作息時間中調(diào)整過來,而是沒有習慣被花鈴叫醒的日子。 今天的花鈴依舊沒有來戲弄剎那,他的房間維持著昨天半夜時候的樣子,房間里也少了些許洗發(fā)精的香味。 “傷腦筋,看來我差不多也該學會早起了。” 時間顯示的是九點鐘,第一節(jié)課已經(jīng)上了差不多一半了。 剎那不緊不慢地下了床,換好衣服洗漱完畢之后,來到了客廳。 “剎那,你還沒去上學么?” “啊,今天稍微有點不舒服……” “咦?不要緊么?” 父親正一邊看著早間新聞,一邊喝著營養(yǎng)奶茶,不知為何,擺在桌子上的三明治他一點都沒動。 母親看到剎那臉色不太好的樣子,便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像有點燙,發(fā)燒了么?要不然今天就不去上學了。” “只是到了換季的季節(jié)而已,太夸張了。” “注意好身體噢。” “嗯,我知道了,謝謝mama。” “傻孩子,謝什么謝啊。” 因為時間的緣故,剎那本打算邊吃三明治邊趕路,可當他拿起盤子上的三明治時,卻被父親阻止了。 “剎那,今天的早餐就去便利店解決吧,這個不能吃。” “為什么?不是mama做的么?” “那個啊……” 母親露出了為難的臉色。 “這是花鈴今早干勁十足做好的。雖然不清楚為什么,問了也沒回答。” “花鈴做的……” 那家伙做點心的水平很差勁,自然的,三明治也做不好,要不是面包沒烤熟,要不就是加了不必要的材料,難怪面包片和雞蛋還有火腿包起來的姿態(tài)那么奇怪。 “你也知道,你meimei的手藝很差。” “不要緊,再說現(xiàn)在時間有點趕,來不及去便利店額外買了。” “等等,剎那,要是吃壞了肚子……” “沒關系的,我的胃好得很!” 抓起手里的三明治,剎那二話不說就塞進嘴里,為了趕上第二節(jié)課也馬不停蹄地跑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