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島剎那是個愛說謊的人(一)
西方的圣誕節一直是人們所期待的節日,起源是基督宗教里的耶穌的誕生日,又譯名為‘基督彌撒’,顧名思義,是與宗教息息相關的節日。 然而,這樣的節日已經成了時下年輕人聚會玩鬧,談情說愛的季節。 畢竟,談起圣誕節,真的沒有多少人會為專門為耶穌祝賀。 所以,人們只不過是為了放縱自己的欲望,而利用了這個節日。換言之,只是找一個玩的借口罷了。 剎那一直都很清楚這一點,即使如此,每一年的圣誕,他也和正如時下的年輕人般吃喝玩樂,不亦樂乎。 不過,今年卻不太一樣。回過神來的時候,又是一年圣誕節即將到來。 剎那翻了翻家里的日歷,距離圣誕節還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正好他收到了陽花的郵件: ——圣誕節,我想和剎那君一起過,我想和你結合。 這條郵件意味著什么?身為國中二年級生的羽島剎那不敢輕易判斷那份重量,每一個粗黑的字體映入他的眼球時,就像是要刺痛他的眼睛。 剎那忍不住合起眼,可信息已經接收到,腦子一股熱。 “這樣的郵件,是在暗示著什么嗎?” 剎那并非懵懵懂懂的純情少年,就算是這個年紀,他也懂了不少大人的事情,他也像普通的國中生一樣閱覽過許多不純的東西。 所以,他明白,卻又不明白。 自從那天以來,一切就變了。或許更早以前,變化就已經出現了,只不過剎那從未察覺到。 開學之初時,陽花成了班上欺負的對象,至少在剎那rou眼可及之處,那些人還沒有做出過分的事情,只是會刻意疏遠陽花,本來朋友就不多的陽花,性格也變得比以前還懦弱。話也越來越少。 即使是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陽花也會時不時發呆,仿佛在思考著什么事情,即使剎那叫她,也不一定得到回應。 因此,剎那把這些都歸咎在揭發她家里私事的石田身上,那段時間好幾次都會去找石田吵架。然而,不管再怎么吵,事情也不會有任何變化,看熱鬧的人總會站在中間的立場勸和兩人,欺負陽花的人依舊在背地里欺負陽花。只是,剎那從來沒發現,直到大家開始清算責任的時候才恍然大悟。 “剎那君,我做了蛋包飯,不介意的話嘗一嘗……” “啊,抱歉。老師找我有事,你先吃吧。” “這、這樣啊……” 剎那開始有了躲避陽花的念頭。 一部分原因是受夠了和陽花吃飯時,被那群詭異的視線盯著看的滋味。 一部分原因是對現在的情況產生了疑問。 他和陽花,現在究竟是個什么情況。他明明對這個綁著栗色單馬尾的清純美少女充滿好感,卻無法輕易地說出口。 那種感覺,就像是察覺到了危險之后,無法假裝不知道危險的存在一樣。一旦意識到,就永遠不可能踩空樓梯。 他躲在門后,微微探出頭,看著神情沮喪的陽花,默默坐回位置,班上的學生對她嘲笑、說壞話,她只是把便當收起來,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在那個角落,陽花目光哀戚地注視著窗外的天空,至于她在想什么,剎那并不清楚。 還有,她被嘲笑的時候,刺入剎那心臟的那股疼痛,也絕非幻覺,他一直壓抑著那股想要沖進去保護好她的感性。 至于,為什么非要忍著不可?剎那自己也不清楚。 直到那個人朝她走了過去。 “日、日坂同學!” 班上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那一聲文弱的聲音打破了班級詭異的氣氛。 那是個身材瘦弱,戴著一個老土眼鏡的少年。他全然不顧周圍的視線,想必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他走到陽花身旁。 “不、不介意的話,能和我一起用餐么?” 那個少年——矢澤倉顫抖著牙齒說道。 數秒過后,班上再次響起竊笑聲,被打斷了的氣氛再次回來。 矢澤驚慌地掃視了四周的情況,卻不敢說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然后,陽花慢慢抬起頭,無趣地看了矢澤一眼后,又把目光放在窗外。 “不要。” “這、這樣啊……” “如果不是剎那君的話,就沒有任何意義。” “為什么又是那個粗暴的人……” 嘎達。 陽花推開了椅子,這一舉動讓在場的人愣住了。 “因為剎那君是我最喜歡的人。非他不可。” 陽花露出冷漠的表情,果斷地拒絕矢澤后,甩頭朝門口走來,她絲毫不在意其他學生們厭惡的視線。 陽花果斷地傷害了矢澤的心,并堅決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這讓剎那心里一陣歡喜,他的怒火在那一刻澆滅了,雀躍的心情使他來不及逃走。 嘎啦。 門被拉開了。 手里捧著便當的陽花走了出來。 剎那的表情在那一瞬間凝固住。 “……” 他與陽花面對面,足足沉默了三秒鐘。 然后,陽花露出開心的笑臉來。 “太好了,剎那君回來了啊,我正打算去找你呢。” “呃,啊……老師抱怨了幾句就沒了……” 不對,不是…… 看著陽花泛紅的面頰,剎那的腹部頓時一陣絞痛。 “那么,一起去用餐吧。教室太吵了,我們去天臺吧。” “嗯……” 她絲毫不在意,羞澀地勾住了剎那的手腕,歪著小腦袋靠在剎那的手臂上,幸福地拉著剎那往樓梯的方向走。 然而,她不可能不明白。 當門推開的那一瞬間,她早就清楚了才對。 剛才的剎那,一直冷漠地旁觀她被眾人眼神欺凌。 平常的他,應該會二話不說沖上去保護陽花才對,但這一刻,他卻猶豫了。 “嗯,你怎么了?剎那君。” “啊,不。什么也沒有……” 剎那任憑陽花拉著他到天臺用餐。內心早已受到不小的沖擊。 陽花,不太像陽花。 剎那,也不太像剎那。 大家都很奇怪,所有一切發生的事情,都很詭異。 然而,就在這一瞬間,他終于想通了某個重要的事情。 “是么,原來,我也是個加害者啊。” 剎那喃喃自語。陽花擅自夾起一塊土豆rou,塞進剎那的嘴里。喂食剎那的時候,她還笑得特別開心。 “噗,剎那君的表情好蠢噢。” “沒、沒那回事……” 仿佛剛才的事情沒有發生過。 她的表現,她的冷靜,都讓剎那感到毛骨悚然,讓剎那開始感到害怕。 關于那個想通了的事情。 實際上,羽島剎那從內心深處一直害怕受到團體的攻擊。 一個人雖然無比強大,但多個人能夠壓制住一個人的強大。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他之所以沒有沖進去保護陽花,之所以沒有進行更加嚴厲的反擊,那是因為他本能地恐懼自己也成為受害者。 同時,也對自己的人際關系感到害怕。 萬一……萬一剎那也成了那群人的欺凌對象。萬一他和他們不再是朋友…… 一想到這里,剎那胃里的內容物就翻滾得特別厲害,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回到收到郵件的時間點上。 剎那痛苦地趴在床上,他盯著手機屏幕的光,腦子一片混亂。身體顫抖得厲害。 “哥哥,該洗澡了哦!” 花鈴笨笨地推開了剎那的房門,天真地闖進來,一屁股坐在了剎那的肚子上。 “怎么了哥哥,為什么不開燈?” “啊,抱歉,花鈴。哥哥有點不舒服……” “哥哥,生病了?” 花鈴湊了過來,把額頭貼在剎那的額頭上,過了一會兒,她傷腦筋地抬起頭來。 “不知道,花鈴不懂啦,哥哥好像沒生病。” “嗯,哥哥只是不舒服而已。”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啦,也可能是感冒,也可能是頭疼。” 花鈴歪著小腦袋,依舊追著剎那不放。 “最近的哥哥很奇怪噢。” “欸?” “哥哥,總是發呆,總是無精打采,發生了什么事么?” “沒、沒什么……” “嗯?這是……” 手機并沒有關掉,剎那一時大意,忘了切掉那封郵件,花鈴一把搶過他的手機時,他根本無力抵抗。 “這是什么意思?” 花鈴盯著郵件的內容,反復看了許久,剎那沒有機會拿回來,直到她冷冷地問出口。 “那個是……惡作劇啦惡作劇!班上的學生發來的惡作劇。” “哥哥,結合的意思是?” “那種事情不重要啦。比起這個,不是要去洗澡嗎,我很累了,就去洗澡吧!” 趁花鈴追問下去之前,剎那拿回了手機,關掉屏幕后,趕緊離開床,慌慌張張地跑出了房間。 花鈴沒有追過來。 因為她還小,雖然馬上就要升國中了,但在剎那眼里,花鈴一直是個沒長大的meimei。 所以,他大意了。 黑暗中,門扉隱隱透入的光線里,羽島花鈴冰冷地看著剎那走遠,躲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