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繚繞的活動室
就像宮城不了解剎那一樣,剎那對宮城也一無所知,或許所有的一切只是剎那的一廂情愿,他只是自大的覺得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很好。所以,他沒有真正了解過宮城。 為什么那樣的女孩會在自我介紹上說出那番逞強的話?為什么那張可愛的臉蛋總是掛著生氣的表情?為什么總是秉持著‘我一個人辦得到!’的決心?為什么會在認出剎那的時候惱怒地扇了他一巴掌?為什么要接下吉田椿所安排的社團活動內容? 這些事情,剎那僅僅只是閃過疑問,卻不曾了解過。所以,當宮城倒下去的那個瞬間,他滿腦子只剩下后悔,所有積極的心態和想法染上了渾濁的顏色,或許連世界也都褪去色彩也說不定。 如果,剛才的他抱著天真想法向宮城告白的話…… 宮城一定不會原諒輕浮的他。 剎那也不會原諒自大的自己。 所以,這該說是幸運么?剎那已經自我檢討了。 當暮色透過窗戶,落在白凈的床單上,落在宮城那張痛苦的臉上時,剎那無時不刻地譴責自己。 終于,他聽見輕微的呼吸聲,宮城緩緩睜開眼睛,神情脆弱地看著天花板,當她看到坐在一旁的剎那時,臉上的不安漸漸消失,似乎感到安心般露出了笑臉。 “被你看到了啊……” “對不起。” “你又沒做錯什么,干嘛道歉?!?/br> “總之,對不起。” 剎那愧疚地低下頭。 這里是保健室,宮城在通道上暈倒之后,剎那就發瘋了的背起宮城,無視周圍人異樣的眼光,腳底涌現一股灼熱的氣息,憑著本能一路狂奔至保健室。 一開始,保健老師看到剎那失了神的表情,還以為宮城出了什么大事,后來經過檢查后才發現只是身體問題。 宮城稍微傾起身體,望著窗外昏黃的光線,染紅的臉龐多了幾分落寞。 “我啊……” 她似乎下定了什么決心,輕輕嘆了口氣。 “我的身體從小就很弱?!?/br> “咦?” “不是一般的體質弱,而是動不動會出毛病。” “是生病了么?” “嗯,或許吧?!?/br> 她轉過頭來,擠出一個笑容。 “只不過,是永遠的病。” “……” “這種病,據各大醫院的醫生說,是目前無法解釋的病狀。可能具有遺傳性,但經過檢查,我的父母和meimei都很健康,唯獨我是這樣。”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剎那原本是本著不干涉他人私密之事的信條,但這一刻,他只渴望知道宮城的全部,他不想留下后悔,不想再看到剛才那種畫面。 因為啊…… 那種感覺,還蠻痛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連呼吸都變得沉重,頭都快炸了。 “很小的時候就開始了,大概是六七歲左右吧?!?/br> “從那么久開始就……” “所以,我沒法劇烈運動,甚至連走路都只能走得很慢,情緒也不能太激動,不然的話就會發燒,或者暈倒?!?/br> 宮城將被子拉倒自己的身體,像是要保護自己弱小的軀體般緊緊裹起來。 “這是神的惡作劇吧?連同眼睛的顏色,也是病狀之一噢。” “眼睛?” 宮城指著自己翡翠色的瞳孔,就像翡翠石一樣璀璨美麗,可那個居然是病狀之一么? “自從身體變得虛弱以來,瞳孔的顏色就從普通的黑色變成翡翠色,很奇怪對吧。啊哈哈……” 她自嘲地笑了。 “可是,你卻夸我眼睛的顏色很好看。我明明很討厭這雙眼睛……我的父母也很討厭,大家都很討厭來著。” “那是因為……” 如果剎那知道原委的話,或許也會變得非常討厭吧? 他憤恨自己而緊握起拳頭,上齒緊咬著下嘴唇,臉上滿是悔恨的表情。 “因為這個原因,從小就沒有朋友,當其他人去玩的時候,我只能由父母接送回家,然后在房間里看書彈琴。啊……就連彈琴也不能有太過激烈的曲調,只能是非常柔和的?!?/br> 宮城輕輕抬起手,像是模擬前面有架鋼琴般,盡管很痛苦,卻也很享受地彈奏著。 “我很喜歡鋼琴,也只有它陪我度過灰色的童年吧。” 剎那想起來了,在很久以前,當宮城鼓起勇氣找他一起玩卻被剎那拒絕的時候。 宮城顫抖著肩膀,淚水從眼眶里溢出。 ——就因為我是這種體質么? ——就因為我很弱么? 當時的剎那,究竟傷她傷得多么深…… “這不是一般的體質弱,搞不好的甚至會長期住院。實際上,我的寒假就是在病院里躺著度過的?!?/br> 宮城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櫻花樹,似乎在眷戀著什么。 “我甚至都已經放棄了這樣的自己,干脆死掉算了,干脆什么都不做算了。” “那樣子的……” 那樣子的人生,未免太可悲了吧…… “可是,我又屢次放棄了這個想法。我想起了我之所以會決定變得堅強一點,不想依靠任何人,是因為你。” “因為我?” “是的。” 宮城扔掉沮喪的表情,嘴角輕輕上揚。 “因為當時的羽島非常過分地拒絕了我,所以我才會決心做一個堅強的人?!?/br> “就因為這種微不足道的理由么?” “雖然微不足道,但是很重要啊?!?/br> …… 她的笑容,在黃昏的余輝照耀下,如同金色畫廊里的畫般美麗動人。這一刻,剎那找不到任何可以與之持平的笑容。大概,那是世界上最堅強的笑容。 “宮城啊,我……” 不、不行! 剎那用力抓緊了自己的胸口,拼命把在心頭蠢蠢欲動的愛意壓下去。 他明白自己有多么天真,他還不足以了解宮城這個人,決不能再犯錯誤,不想讓宮城受到更多的傷害。 所以,這份悄然發芽的喜歡,就讓它暫時沉睡下去吧。 剎那如此說服自己。 然后,他深吸一口氣。 “宮城,我呢,其實有一段空白的記憶。” “咦?” 宮城驚訝地睜大眼睛。 “沒錯,國中一二年級的時候,似乎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我失憶了,醒來后看到的是父母和meimei痛苦的哭容。他們沒有告訴我真相,只是用‘車禍’這么簡單的理由來糊弄我,其實我是明白的,所以也沒有強求他們告訴我?;蛟S在那段空白的記憶中曾經發生過非常可怕的事情,父母只是不希望我回憶起來。” 比起宮城的痛,剎那的要渺小得多,畢竟他忘記了那一切,不必背負更加沉重的痛苦。而宮城的痛,是陪伴一生的。 “失去記憶……所以羽島你在學校才會沒有什么朋友啊。” “對啊,我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和陌生的人交流呢?!?/br> 剎那苦惱地笑了笑。 “這樣啊……你也蠻辛苦的?!?/br> “和你比起來的話,我覺得簡單多了?!?/br> “不過,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件事情?!?/br> 那雙眼睛天真地流露出了疑問。 “那是因為,我想和你加深信賴感。” “咦!?” “我想更多的了解你,當然,我也希望你能更多的了解我?!?/br> 為了不留后悔,現在的剎那只能這么做。 “這、這個意思是……那個吧……你、你和我……” “嗯?!?/br> 被夕陽染紅臉的宮城,解開了身上的被子,她的身體側向剎那這邊。這時剎那才發現,宮城的身體是多么瘦小,瘦小到讓他忍不住想要沖上前抱住她,好好地保護她。 宮城的雙手交織在大腿上,低著頭,翡翠色的瞳眸從下方抬起窺視剎那的臉,似乎感到難為情。 “由我來當你的伙伴,當你的朋友好了。” “……” “怎么了?我說了什么奇怪的話么?” 宮城突然睜圓了眼睛,傻眼地看著剎那。 “沒、沒事,也是啊……” 爾后,她又感到頭疼似的揉了揉太陽xue。 “當你的朋友,不行么?” “不、不是不行啦!倒不如說,我早就這么認為了……” “啊,是這樣子啊?!?/br> 糟糕,還特意說出口的剎那,豈不是很難為情,他的臉也情不自禁地發燙起來。 不過,胸口處卻被滿溢的興奮與開心所填充。 這是他失憶一來,第一個交到的朋友,雖然對她懷有愛慕之情,但以目前來說,這已經是非常合理的一步了。 “我送你回家吧?!?/br> “我一個人能行……雖然很想這么說,但是這次就依賴你吧?!?/br> 她先是不滿的撅起嘴,然后又露出凜然的笑容。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br> “嗯?” 她挪了挪身體,從病床上下來,不過身體似乎沒有調整好,輕微地晃動一下,就差快要倒在地上的時候。 剎那及時站起來扶住她的身體。 “謝、謝謝?!?/br> “不、不客氣……” 當宮城身體撞在剎那胸口上的時候,一股清新的薄荷香撲鼻而來,胸口感受到了宮城柔弱的身體隱隱傳來的溫度。 他的身體也不禁燥熱起來。 “說、說起來,你說還有一件事情沒做是指?” “啊,嗯,一起去吧?!?/br> “嗯。” 剎那緊緊牽著宮城的手,陪著她小心翼翼、慢慢地走出保健室,生怕要是一個不小心,宮城又會像剛才那樣摔倒。 * 窗外只有和煦的春風輕輕吹入室內,拂過剎那和宮城的臉頰。 因為樓層太高,很遺憾,沒法從部室看到外面的櫻花樹,但即使如此…… 剎那安詳地趴在櫸木桌上,溫柔地注視著坐在鋼琴旁的宮城。 “我答應過你的,今后還會彈給你聽?!?/br> 宮城溫柔地笑著說,然后,她打開鋼琴架,調整好姿勢后,纖細的手指輕輕按著琴鍵。 柔和又帶著點悲傷的音色慢慢跑進剎那的耳朵。那琴聲,就像是安撫哭泣的小孩子般溫柔。像是在低聲訴說著什么,又像是在頑強地反抗著什么。 這首曲子,就是宮城最初彈奏給剎那聽的,牽動剎那內心最柔軟部分的音符。 剎那看著陶醉于彈琴的宮城,她的臉,染上了幸福的色彩,仿佛將世界置之度外,只留她一人享受在著這般境界。 剎那貪婪地聞著從宮城身上散發出來的清香,目光落在彈奏鋼琴的宮城身上,耳邊是猶如天籟之音的琴聲。 他的內心所壓抑的情感,如潮流般漸漸涌上心頭,又被彈琴的宮城輕輕撫摸著。 于是,剎那輕輕閉上眼睛,淚水在眼眶醞釀,悄悄跑了出來。 當視野一片漆黑的時候,某個陌生又熟悉的畫面跑了出來。 在燦爛的櫻花樹下,櫻色花瓣從他眼前悄然飄過,少女害羞地扭捏著身體,通紅的臉躲在書本之后,只有那雙清澈的眼睛渴望地注視著剎那。 然后,她似乎說了什么,讓剎那的心怦然一動。 之后,畫面再次回歸漆黑。 剎那在宮城的琴聲安撫下,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