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源仙師_分節閱讀_71
轉身,背手關了門。 在他離開那片區域后,洪水無形的保護屏障像是開了道口子,短短數秒內便將這間屋子沖得無影無蹤,消失殆盡。 屋子太過老舊,洪水一來,連個全尸都保不住。 顏霞山有仙力護體,任何人未得主人許可不得上山。 與蟬源山不同,蟬源山雖上不去人們卻不會把它歸咎于岑黎不讓人上山,只道此乃仙山,唯有得到上天眷顧的大善之人才能入山。 在人們眼中醫術高超、懸壺濟世的蟬源先生便是那位有大善之德的有緣人。顯而易見,百姓已在不知不覺中將蟬源山本身,蟬源先生本人神話了。 然而究竟此山此人是否受上天眷顧,是否神仙下凡,皆無從得知。 反觀之,顏霞山的名聲就不怎么好,可以算的上非常糟糕了。 顏霞山的常駐居民——青廬莊門派眾徒,影響了整個南方。不論大事小事他們都要插一腳。 盡管有些時候所做之事益于百姓,然大多數時間還是做著吸斂錢財的勾當,說是比官府還搜刮民脂民膏也不為過。 他們掌控了南方各地的大小商鋪貨源,讓常年走南闖北的商人們恨地把牙咬碎進肚子里,又不得不接受他們的擺布,便是一個月漲一次進價也只好忍了,否則只能面臨回家種地的慘境。 農民們亦恨之入骨。他們種出來的糧食、養的雞鴨牛羊,都被青廬莊壟斷收購。然而卻和商人一樣無可奈何。如若不照辦,與豺狼同流合污的虎豹會變本加厲地加重賦稅,他們的日子愈發難過。 為何深受其害的百姓不聯合起來推翻他們。 這是人人都想做的事,也只是想想的。 且不說青廬莊本就門徒眾多,這些年來加入的人一年比一年多。那些新加入的人都想:既然好人過不下去,我何不當個壞人,至少吃穿不愁。 如此一般,你不讓我好過,我不讓你好過,惡性循環。 青廬莊致使多少人流離失所,田地荒蕪,打家劫舍橫行霸道。讓多少生靈涂炭,滿地瘡痍。 沒人知道他們究竟要做到何種地步,沒人知道食不果腹的日子何時到頭。 這股災難日漸向北蔓延,即將擴大到整個大亓。 景田已被汪洋覆蓋,岑黎一路東行,所見之物皆了無生氣。 唯一要說還在喘氣的,大概只有能在水里游的魚和會狗刨游水的狗了。 百姓的房屋大多泥土堆砌,不甚牢靠,水一沖便轟然坍塌。富貴權勢之家有些用磚,尚能抵抗。因而岑黎有時路過一兩家尚存的房子時能聽到呼救,許是來不及逃的老弱婦孺。 岑黎恍若什么都沒聽見,目不斜視地與呼救擦肩而過。 翩翩白衣即便擦水而過,也絕不狼狽。 沉沉烏云,茫茫枯城,一抹白影飄然而過。留下如墨青絲,拔長背影,衣袂決絕。 岑黎趟水而至顏霞山腳,在高地遇知府常氏等人正準備上山,周圍百姓圍成大小不一的圓圈在生火做飯。 女人們忙忙碌碌,擦著滿頭大汗做飯。男人們眺望家鄉,激烈地探討如何補救。 其中有一嬰兒啼哭聲尤為嘹亮。惹的眾人心煩不已,礙于孩子母親是為寡婦,不好說教。 “對不起,對不起。大毛灌了水,又受了涼,如今發熱發的厲害。我,我也沒辦法啊。諸位誰有藥的,能否好心救救我娘倆啊!” 婦人摟著小孩跪坐在地上,哭得滿臉淚水,不能自已,已然哽咽。 周圍人見了都嘆息不已,眼中盡是同情,卻無人伸出援助之手。 人人自顧不暇,哪有閑情逸致去幫助別人。 婦人見自己哭得如此凄慘也無人顧她,失聲痛哭大呼:“若是被困在蟬源就好了,最起碼我兒還有命可活。哪里至于淪落到待在這么個作孽的地方,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啊!” 岑黎本只是路過,聽見婦人的哭喊,停下了腳步。 “即便被困蟬源,那位先生也不會伸出援手。”岑黎站到抱著嬰兒的婦人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們。 婦人婆娑著淚眼,抬起頭仰望這個修長高大的男子,愣愣的不知該說什么。 “怎,怎么會……先生菩薩心腸……”婦人無措慌亂地解釋著,試圖讓岑黎相信蟬源先生確是一個好人。 蟬源先生固然有名,然而行蹤不定,看病救人皆看心情。要憑此人何病,是否有救治的可能,還有,救治這名患者他能得到什么。 岑黎給人看病一部分是為了換取必須用品,一部分純粹是閑來無事找疑難雜癥練手。 說他殘忍不過,也大抵如此罷了。便是大多數人從未見過他,也知曉他的聲名。 岑黎有一件事從來想不明白:那些形容他德行品行上佳的言論究竟是從何而來的。 “你又不曾見過他,何來得知他菩薩心腸。即便他今日在此,也斷然不會救你孩子一分。” “這……這是為何?蟬源先生醫德高尚,乃大亓聞名。你,你休要在此胡說,辱他名聲!” 婦人抱起孩子站起來,含著隱隱的怒氣看了岑黎一眼,轉身匆匆忙忙走了。 岑黎松開了手心,慘然一笑:“他連自己徒兒都拿不出來,何來心思救別人。” 他眼見著婦人懷抱著孩子走到另一邊去,淡淡道:“舟兒不好過,你們也別想。” 圍著遮面的白衣男子就此消失在景田城難民的眼中,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深厚密林中。 男子一身白衣一席青絲,了無包袱,孑然一身。一步一步走向無盡樹林,身后的腳印深深淺淺,泥巴里的水順著腳印流下,又將踩出來的印子填滿。 樹葉不知何時在不該凋零的季節凋零,凄凄慘慘地掉落在他的肩上,下一刻,滑落肩頭。 樹葉代表的生命,就像時間一樣,匆匆的來,匆匆的走。撫摸過岑黎無數個春秋寒暑的肩頭,漫無目的地飄落。 連岑黎自己都快忘了:他,來自哪里。姓甚,名誰。 時間是從來沒有名字,也沒有歸宿的。它只會一次又一次地踐踏岑黎想凋落的心,最后磨平了他的邊角,學會漫無目的地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