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_分節閱讀_163
可他等了好一會兒,并沒有人回答他。張燈回頭看了一下,發現劉白已經窩在副駕駛座上睡著了。 關小音樂仔細聽,他唇邊還漏出細細的呼吸聲。張燈不忍打攪他,偷瞄了他幾眼,自己也笑了。 劉白從來沒有這么無防備過。準確來說,在張燈面前他從來沒有這么無防備過。 張燈忽然意識到,劉白似乎是卸下了心防。他忽然感覺到莫大的榮幸,長舒了一口氣。他甚至有點鼻酸,只是眼淚不該這么廉價,他只是舉起手,捂了捂自己的鼻子,遮掩住心酸的笑容。 或許劉白的心就是他這幾年真正爭取過的東西。雖然他早就擁有了——只是沒有能力牢牢握住。 他有預感,往后的幾年里,或許能更長些,他都有陪伴劉白的決心。 只要劉白不趕他走,他就不會走。 這中間或許包含了諸多前人的執念,但最大的那份還是自己的。情感并不需要解釋,存在的時候好好呵護才是最重要的。 車子碾過一排石子,車子猛地上下顛簸了幾秒。 張燈下意識地看向身邊,握緊了手里的方向盤。劉白沒有醒,他仍靠著車窗,緊閉嘴唇。眉間微皺,好像在裝睡。 他想太多了,連睡覺都不安穩。張燈嘆了口氣,點了切歌鍵,換了首舒緩的英文歌。 ※※※ 張燈外婆這次生日沒有想要大cao大辦,一來是她離八十歲還有幾年光景,二來她根本沒想到自己的外孫會回家。 不僅沒想到他會回家,而且沒想到外孫直接帶了個“孫媳婦”回來。 還是個男的。 外婆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鏡,仔細打量了三遍面前站著的,穿著淺色休閑外套,淡藍牛仔褲的中短發青年,確認他不是個假小子之后,語氣擔憂地對張燈說:“燈啊,你確定就是他了。” “就是他了。” “不找個聽話點兒的女孩?還能抱個孩子養老……” “他比女孩兒還好。而且,我們倆不擔心養老問題。您真要擔心,我們可以考慮領養。” 外婆還是很擔心,又仔細看了兩眼稍有些緊張的劉白。 “外婆看的電視劇多,不是想說什么……如果你是玩玩,就不要耽誤人家。小劉看起來也是一表人才,年輕人,外婆當年也走過來的。” 她看兩個人都下意識想說什么,心里有了數,舉手繼續說:“當然,外婆不是顧及周圍人說什么,張家親戚朋友本來就少,你mama那頭的親戚朋友在老頭子去世后也逐漸斷了聯系,要嚼舌根也無人可嚼。我也只有這么一個外孫,可不希望他年紀大的時候孤苦伶仃。” “您放心吧,”劉白說,“我不會讓他老的時候孤苦伶仃。”想了想,他還是沒說后半句:我甚至不會讓他變老。 張燈的身體被回輪鼎重塑過,資質比之前要好太多,劉白已經有了讓他修煉的想法。 外婆見兩個人一唱一和,竟是非常和諧,也不好多說,看劉白又是順心遂意的,也就放棄了說教。 兩人帶回來的東西大多是劉白挑選的,外婆雖有些不情愿,但還是認可了劉白的孝心。她最近腰椎不太好,劉白送的腰帶又是自己舍不得掏錢的好貨,拿來也沒理由不收。這個“孫媳”除了性別外都很好,一時間讓她也唏噓了。 ※※※ 吃過飯之后,外婆收了碗筷,讓張燈帶著劉白四處逛逛。可外頭正下雨呢,能出到哪兒去?兩個人還是決定在三層的老宅子里逛逛。 雨有點大了。 劉白走在張燈身側,走過了覆蓋了一層綠色毛瓷貼的走廊,聽著塑膠拖鞋在老式灰地磚趿拉的聲音,感覺自己又年輕了三十歲。 “喏,這是書房。我外公和老爸用得比較多。”張燈推開一扇上了油漆的木門,對劉白說。 劉白立刻回過神來,朝里面望去。 三面手打書架,配了玻璃門。看起來就知道這戶人家喜歡看書,而且還是老一輩的人。 “以前我看過你坐在這里看這本書。”劉白認出了角落里的童話,笑著走過去,拿起來翻了翻。張燈也往書架上望去,找到了父親的整套盜版金庸全集。當年他冒著考試不及格的風險,分兩個學期掃完了這整套的書,現在想起來還是件十分美好的事。 張燈對書沒什么執念,長大后就不再往家里帶架上只有兩層放了他的幼兒讀物,以及一些青少年期刊。 他注意到自己喜歡的一本武俠雜志正塞在夾縫里,于是用力一拽,把書拽了出來。 連帶拽出的還有一個紙袋,臟兮兮的,白色的外殼沾上了不少污漬。 劉白放下手里的書,將紙袋撿起。張燈接過來,仔細辨認了一下上面的字跡,忽然說道:“這個好像是我爸的照片……天啊,我從來都沒見過他年輕時候的樣子!” 言畢,興沖沖地翻倒紙袋,將里面的十幾張照片拿出。 照片上有著一個頭發濃密,戴著黑框眼鏡的八十年代青年。穿著白色的polo衫,將衣服下擺塞進褲子里。正對著鏡頭做各種傻笑。 劉白看了幾眼,突然覺得這青年有點眼熟。 又翻了一會兒,張燈拿出了一張合照。 “大學畢業照!”張燈興奮地說道,隨后在照片上找了起來,“張影,張影……有了!” 他指了指站在后排角落里的父親,給劉白看。 然而,還沒等劉白看清張燈父親的表情,張燈卻叫了一聲:“……誒?” “劉白,這個人……”他指了指站在他父親身邊的一名男子,“這個人,怎么和你很像……?” 劉白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的確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襯衫,留著中短發的青年,不茍言笑,面色平靜。 這時,他終于想了起來。 “哦,我三十年前在同洲大學當過講師。”劉白面露笑意,轉過臉看張燈。 捏著照片的張燈目瞪口呆,愣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他,他是個什么樣的學生?” “好孩子,”劉白又笑了笑,“不逃課不遲到,會給女同學帶早飯。做事認真,我還把他介紹給了濱海的研究所。可惜走得早。” 聽著戀人說自己父親的事讓張燈心里升騰起一種奇特的感覺。他想流淚,但又非常感動。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人將他與自己的親人聯系到了一起,而并非侃侃而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