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_分節閱讀_80
靠墻邊的區域,用紅帶圍了起來。一柄斑駁的長戟正立在其中。 打開門后,那種感覺頓時消散了。張燈四下看了看,都是些看起來灰撲撲的玩意兒,他的注意力很快就又回到了長戟上。 長戟像是用鋼打的,又像是用鐵鑄的,他辨識不清。 只是它好像在冥冥中在向張燈靠近,給他一種“見過”的錯覺。 許多人有過這樣的經歷:走在街邊市集,本無意購物,卻在閑庭信步時發現了一樣東西。可能對他們的生活是不必要的,比如玉佩,金銀飾品,佩刀,樂器,衣物。 可那個瞬間他們就覺得這樣東西理當屬于自己,不能讓別人帶走。于是便掏倒口袋,將手里的錢財全數拿出,有時候不夠還需要去取去借,總算拿到了這一物件。 日夜摩挲,朝夕相對,有愛好的自然是舞槍弄劍,學習彈唱去了,玉佩等飾品就放在身邊,逐漸就是一輩子。 這是一種緣分,器物和主人的緣分。可能是上輩子的rou體記憶讓人一瞬間辨識出了器物的獨到,與之惺惺相惜,融為一體。 張燈此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長戟上青斑累累,花紋模模糊糊,他走過去仔細端詳,只覺得還不夠,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他把長戟從架子上拿起,驚訝地發現這戟只是略略發重,并不難提起。他看了看周圍,用雙臂左右環了環,耍了個槍花。 他也驚訝了,覺得手感很好。 “小兄弟,你要……誒?”黃云飛推門進來,正好看到張燈握著長戟比劃著。 張燈被嚇得個半死,手一松,長戟“咣當”一聲掉到了地板上,地動山搖。 他頭都不敢抬,直愣愣地盯著地上的長戟。料想黃老頭的神情一定是青黃交加,非常不好看的,張燈內心拼命打鼓。 “小兄弟,你叫什么?”黃云飛的聲音卻出人意料地平靜,他走了過來。 “張燈。”罪魁禍首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就是張燈?我記起來了,你是給周悠做事的吧。手伸出來我看看。” 張燈便老老實實地將手遞了過去。 黃云飛低下頭,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發出了一聲小小的驚嘆:“是你啊。” 什么?什么你? 黃云飛也不說這個“你”是誰,是什么意思,反倒樂呵呵地拍了拍張燈的手:“千尋萬尋,沒想到就在身邊。張老弟,咱真是有緣分。這長戟也和你有緣,你也不要怕。如果有意向,我可以原價賣給你。” 張燈哪有這個閑錢,用力擺手,彎腰拾起了長戟:“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他這么說著,卻聽手中“咔嚓”一聲,長戟竟就此折斷了。 折斷不說,再次摔到地上的兩部分全數碎裂了開去,變成了小塊小塊的鐵片。張燈手里的那塊也在他的驚恐之下,被捏成了屑粉。 完蛋了,這下闖了大禍。張燈覺得自己快要窒息,很想就此暈厥過去。但礙于顏面,他沒辦法倒地,只好在心里想象一下昏成煞筆。 等了一會兒,黃云飛卻沒有發怒斥責他,卻是看了一會兒,嘆了口氣。 “看來它也就到這里了。張老弟,你和阿悠去樓上休息吧,好好睡一覺,早上帶你們去吃早茶。”黃云飛蹲下來,撥了撥地上的碎屑。張燈見他沒有怪罪自己的意思,立刻腳底抹油,嘴里嘟囔著不好意思,返回了客廳將昏昏欲睡的周悠扶到了樓上。 ※※※ 黃云飛是真有錢假哭窮,客房都各自帶一個小衛生間。 張燈在自己的房內洗完了澡,這才把沒了電的手機插到充電器上。站在陽臺上看夜景的時候,他順便抽了一支煙。 永不灰暗的香港正在他的眼前閃爍,一如他的濱海,上層飄浮著一層褪色的光線粒子,就像是灰塵那般籠罩著城市。 香港的夜晚比濱海嘈雜,夾帶著老派的妖異和滑頭氣息。走到哪里都能看到無處不在的吊牌,霓虹燈,空氣里從上之下都帶有人味,在顧舊迎新的樓房間發酵。 悶熱,像是只剩下一條沙丁魚的罐頭內那么熱。 張燈抽完這支煙,覺得腦門上又泛起了一層細細的汗珠。他抹了抹額頭,進屋拿起桌上的涼水壺,倒出了一杯水。 整好一杯水,似乎是黃云飛在他洗澡的時候拿來的。他也不想多問,開了空調,一口喝了干凈。不知為何,這水里有一股淡淡的鐵銹味,張燈皺了皺眉頭,復又走到陽臺上點了根煙。 他逐漸開始相信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不僅僅是因為他親眼見到了,還因為從他心底的某一個角落里也開始產生了熟悉感。那把長戟,讓他覺得自己曾經見過它,雖然不知道是在哪兒。以前他也有過既視感,但這一次特別強烈,仿佛有什么要從他腦海里蹦出來。 是什么呢?他卻隱隱感到恐懼。 長戟上沾染的污垢血跡,刀下的血雨腥風,千百年前的悲歡離合,還和他有關系嗎? 張燈把抽了一半的香煙掐滅了,返回房間吃了一顆安神藥,塞上耳塞關門睡覺。 ※※※ 這一晚他又久違地做夢了。 夢里自己似乎是個古代的游擊隊員,總在和一個造反的地方官打仗。 打著打著新皇登基了,他也抓到了地方官。 他把那人押送到了首都,讓他叩拜在皇帝腳底下,自己臂彎里抱著那根長戟,洋洋得意地等待封賞。 那夢里的眾人都說鳥語,只有皇帝偶爾講兩句人話。殿堂不如他想象中華麗,屋內四處點有燭光。 最后皇帝龍袍一揮,命人將地方官押了下去。張燈抖著腳看他從身邊走過,地方官卻抬起頭來看他。 居然是劉白的臉。他那雙杏眼清澈如故,細眉依舊微蹙,看進了張燈的眼睛里。 這一刻,張燈忽然感覺到有萬般悔恨和歉意,想要上前拉住他不讓他離開。可是他動不了,他的手僵住了。 “張**,生離不如死別。” 劉白的聲音仿佛是透過玻璃傳來的,極度模糊,帶有實打實的失真感。 這一句話后,他便頭也不回地出門去了。 張燈想要追出門,但卻一腳撲入了一方紅土中。抬眼是滿目青山,好似在某個山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