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中斷的惡果很快顯現出來，當人們發現身邊的生活物資日漸緊缺, 物價一天天上漲，而這樣的日子根本一眼望不到頭，再度又引發了新一輪的恐慌和□□。

    各種搶劫暴力事件層出不窮，負責維護秩序的地面治安的部分忙得焦頭爛額，然而收效甚微。人類發現自己面對的是完全無法戰勝的對手, 恐慌和憤怒無力的情緒需要宣泄, 在沒辦法拿斯塔出氣的情況下, 血系就成為了他們遷怒的最好對象。

    從第一起有意針對血系的故意傷害事件開始，然后漸漸層出不窮。留在地面上的血系基本上都是等級比較低的, 有的已經是幾代之外的血緣，此外他們的大多數親屬都和血系沒有一點兒血統關系, 然而沒有人聽你解釋這些。

    血系也不是沒脾氣, 血系僅僅是不會被斯塔所感染, 面對斯塔的攻擊也一樣會死好嗎。這些年血系一直處在戰爭第一線, 死亡人數簡直不計其數。當事件積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這一部分人群也暴發了，給本來就混亂不堪的局面血上加霜。

    希伯來快速地把各種報道瀏覽了一遍, 深感無言，覺得人類真是一種熱愛作死的生物，不管那一個星球都一樣。這一次斯塔甚至沒有動手，人類先把自己折騰得夠嗆。事實上開戰以來，戰場上的傷亡一直算是比較穩定，而死于人類自己引發的各種□□事件中的人數則有呈現不斷快速增長的趨勢。由于物資補給的中斷，一些農業行星情況還好，而一些礦業上甚至已經開始出現大規模的饑荒，估計不久的將來死亡人數必然十分可觀。

    盡管表面上從不質疑，但元帥內心也有個清楚的認識，這場戰爭持續下去，斯塔有無窮無盡的兵力補充，人類才是耗不起的那一方。

    就連現在塞壬要塞也同樣面臨著能源緊缺的問題，這個龐然大物全面啟動之后消耗十分驚人，百年積累下來的能源在短短數年的消耗之后就已經開始捉襟見肘，比起一開始全面覆蓋整個帝國星域的磁力壁，現在整個防線已經向內收縮了數百光年，一旦能源耗盡，人類擁有塞壬堡壘也一樣無濟于事。然而遲早有這么一天。

    不過希伯來對此倒是有所覺悟，反正在沒有徹底的解決辦法之前，總不能束手就擒，這戰該打就打。

    正因為心里跟明鏡似的，他也沒有去追問過蓋瑞的最終打算，不想再給對方再增加壓力。不過想來按照皇帝陛下一向比誰都淡定的性情看來，蓋瑞大概想法也差不多。

    最近斯塔的陣地詭異的平靜，塞壬堡壘內也難得有一點空閑的時間。

    希伯來這才有空看一看文件報告之外的其它地面消息。就這么會兒工夫，一回頭，原本坐在他旁邊的蓋瑞靠在簡易沙發上已經睡著了，一本實體書本從他漸漸放松的手上啪嗒一聲掉下來，在地毯上攤開。

    希伯來撿起來看了看，見是一本幼童啟蒙讀物，攤開的一頁上面畫著一只長耳朵生物，毛茸茸的挺可愛，旁邊還配著文字和兒歌，書是立體有聲讀物，他的手指從上面劃過去，那小動物的投影立即在書本上方蹦蹦噠噠地活動起來，伴隨著語調歡快的兒童歌曲做著各種幼稚的動作。

    希伯來訝然：“……這是什么鬼？”

    蓋瑞也被這動靜弄醒了，不過并沒有睜開眼睛，側頭聽了兩句歌詞后莞爾一笑，懶洋洋的隨口答道：“……隨便看看。”

    他說話時語調輕快放松，不過神色里長期高強度工作帶來的疲憊仍然揮之不去，挪了個姿勢又不想動彈了。

    蓋瑞從以前就喜歡收集這種古早時期的實體書籍，他在帝星的私人別墅里擺放了滿滿幾大架子，而且基本不挑種類，天文地理文學藝術八卦亂七八糟什么都有，眼下弄出一本幼童讀物，希伯來也并沒怎么在意，隨手翻了幾頁，投影和音樂也躡著變幻，大多是這類小動物或者花草水果之類的常識，實在受不了這種奶聲奶氣的小貓小狗小寶貝的調調，放下書落荒而逃，說：“晚上想吃什么？雖然都是速凍食品，但簡單的換個口味，還是辦得到的。”

    蓋瑞想了想隨口說：“……那就面。”

    他們在要塞內的房間經過改造后，有個簡單的小廚房，元帥難得有空閑的時候會親自做兩道菜什么的。

    希伯來起身往廚房走去。

    蓋瑞的目光在他身后追著他，慢悠悠地想著：“……寶寶，這是父親。”意識里有另一股幼小的精神輕輕地波動了一下，仿佛回應一般。

    希伯來似乎覺察到他的視線，回過頭來看了一眼。

    在語調歡快的兒歌聲里，蓋瑞很安靜地看著他微笑，什么也沒有說，中間隔著一朵光景造就的五彩蘑菇，頭重腳輕搖搖晃晃。

    短暫的放松之后，塞壬主腦毫無預兆地把帝國的高層將領召集起來，開了個短會，提出了一個看似異想天開可行性辦法，動用幾個塞壬要塞的能源開啟大型空間通道，通向數千億光年之外的其它星系。要么把斯塔圈進空間黑洞當中去，要么人類和整個塞壬堡壘遷徒到未知的宇宙深處去。

    不管是這其中的哪一種可能，聽上去能真正達成目標的可能性都不到百分之三十，更不要說斯塔那種可怕的感染能力，只要在某個地方有一個細胞存活，它就會一次又一次地卷土重來。而要移民整個帝國，聽上去更像是一件難以完成的事。

    “不需要把所有的人魚感染體都引進空間隧道里去。真正的塞壬只有斯塔一只，那些感染體并沒有自已的意識，它們只是斯塔的一部分寄生體。這種控制對它來說是有數量上限的，而且只在一定的范圍內有效。是的這個范圍目前看來確實有點大，它幾乎橫跨了大半個銀河系，但絕對不是無限的。”塞壬主腦的人工智能閃著冷幽幽的光，用和它縝密嚴謹的風格一點兒也不相稱的推測語氣說，“只需要讓它和感染者之間的距離超過一定的距離，這種控制應該會不斷的削弱。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各位，這是目前看來最好的選擇，再拖下去，能源將不足以支撐整個空間門穩定傳送所需要的動力源。”

    血系將領們對此居然都毫無疑議，他們占了參會人數的絕大多數，幾乎除了元帥之外。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和斯塔的交戰中，非血系的普通人往往最先受到攻擊，而且還會受到感染，早在戰爭開始之初，塞壬堡壘內的所有駐守士兵就全部轉化為了血系——其中只有希伯來元帥是個例外，他一直保持著非血系的身份，而斯塔一直以來對他的攻擊都是最兇猛的，然而偏偏每次都沒能如愿。

    而這唯一有非議的人也在蓋瑞開口之后，暫時認同了這樣的做法。

    “很抱歉，我的精神閥值即將開始進入衰退期，我不知道會到什么程度。”蓋瑞說：“但有一點，再拖下去，我們恐怕將會失去對塞壬主腦的掌控權限，而且按照目前的局面，塞壬堡壘再堅守上三到五年，也會因為能源匱乏而逐漸陷入癱瘓。我們總得趁著還有能力的時候，試著做點什么。”

    所有人包括元帥都沉默了，這幾乎是所有人擔心的問題，要和塞壬主腦進行精神聯結，而且長期精密地進行調控，對任何人的精神閥值都是個極大的負擔。塞壬堡壘最初的建造者和繼任的幾位皇帝陛下，都只是在傳承的時候少塞壬堡壘進行過精神契約，從來沒有人像蓋瑞一直堅持了幾年，這在很多人看來已經是個極不可思議的事情了。

    即使希伯來心里總覺得塞壬主腦這提議有那兒說不出的奇怪，但有一點所有人都贊同，那就是趁著還有能力的時候，總得做點兒什么。

    當然，至于是否有其它可行計劃，要如何說服整個帝國公民，直至每一個步驟要如何執行等等細節，就需要仔細商討了。

    許久之后希伯來回想起來，懊惱地琢磨出蓋瑞想欺騙的僅僅是自己而已——血系全是他的忠實擁躉，只要蓋瑞希望他們這么做，就算有人心里反對也不會說什么。

    第80章

    在后世的歷史記載中, 那一戰以帝國的五分之一個星域做為戰場, 耗費整個帝國無數人力物力，出動了帝國幾乎所有的精英血系, 投入的機甲和物資不計其數,

    塞壬主腦所在的母艦連同帝國的陛下和元帥一道墜入黑洞之中，血系半數以上的高級將領和艦隊在戰場上下落不明，處于中央地帶的兩個星球被黑洞引力吸入, 不知卷到了什么地方。

    但值得慶幸的是塞壬主腦關于斯塔的推測是正確的，在斯塔被一道卷入空間門之后，它的那些感染者很快不再相互配合。而且不再有新的兵源補充。人類在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之后，最終結束了籠罩在人類頭頂上的惡夢。

    再過了幾百上千年之后，人類又遭遇了幾次大危機, 這場關乎人類存亡的戰爭漸漸涅滅其中, 成為了一段塵封的歷史。

    蓋瑞坐在塞壬的中央控制室內, 四周全息投影里，星空浩瀚無邊, 無數戰船和機甲從要塞中飛出，漸漸遠去, 遠方的星海中, 宇宙風變幻著瑰麗的色彩, 在宇宙深處, 一閃而過。

    蓋瑞突然很想再看一眼元帥，然而他最終只是安靜地一個人坐了片刻，然后把塞壬堡壘的控制權, 一個一個地轉移給了其他帝國將領。

    最后他把塞壬堡壘的中央控制權移交給了希伯來，想了想，想說的話還挺多，然而仔細一想似乎也沒有必須非說不可的，索性一句話也沒有留。

    控制權交接之后，他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給斯塔傳遞了一些信息，然后選擇了拒絕所有通訊請求，給塞壬主腦下達了一個指令。

    控制室所在的A級區和周圍相連的幾個區域從塞壬堡壘之中脫離出來，重新組合成比整個堡壘小上一號的的超級艦母，向著和大部隊相反的另一個區域飛去。

    把斯塔送入異時空中確實是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但塞壬堡壘的能量并不足以開啟并支撐足以讓整個帝國人口遷徒的空間通道。

    蓋瑞從最開始的目標，就只計劃能把斯塔送到黑暗宇宙深處去。而唯一能夠保證吸引斯塔注意力的誘餌，就是他本身。

    蓋瑞站在一個磁力場分隔出來的平臺上。蒼穹化身成為鋼鐵巨人，沉默地站在他的身邊。他將把斯塔本身吸引到主腦控制的母舢上來，而所有要塞將會集中所有力量，在母艦附近開啟一個空間通道。

    一旦斯塔深入母艦，主腦會進行多處遠程躍遷和時空跳躍，確保把斯塔送入宇宙暗域里，通過距離使它失去控制其它感染體甚至通過寄生進行轉移。而進行躍遷之后，母艦會嘗試著殺死這條人魚，在這樣近的距離和密閉空間里，母艦內特別為人魚所準備的的數十層高密度火力網也許能毀滅斯塔，也許不能。

    他也許能活著，也許不能，更不知道還能不能再回到這片星哉。元帥如果知道了，不知道會不會生氣。

    蓋瑞有一點點心虛，不過很快就把這種念頭丟在后頭。

    仿佛感受到他的情緒變化，那細小的精神波涌動著，似乎一直努力試圖和他交流。

    而這一次，它終于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