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瑞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看了畢方一眼，沉默不語。

    這一方面是由于外界很少有天狼星近年來的個體資料，蓋瑞僅知道它的原始數據，實在不好武斷地在它和畢方之間定論孰強孰弱。

    而另一方面，天狼星在當年面世之初，就與戰力強橫聞名于世，這么多年仍然踞身頂級機甲的行列，當然有它的獨到之處。而且天狼星有個有錢又舍得砸銀子的主子，這幾百年來所作的優化改進必然不少，拋開機甲駕馭者的精神契合度以及經驗技巧不論，蓋瑞其實不太看好畢方。

    這要是從前他也就直接說了，可現在蓋瑞覺得說實話大概對畢方有點打擊。

    畢方不明所以，還在那兒蠢蠢欲動上竄下跳，挨過來在蓋皇帝陛下的手腕處蹭來蹭去，說：“要打么？要打不？反正是通緝犯，打吧？正好趁機把那個實驗品搶出來，怎么樣怎么樣？”

    它提到趁機把那個生物搶出來的時候蓋瑞稍稍心動了一下，不過考慮到剛才監控里那森嚴到變態的防御力量，如果硬闖就得拿出十成的實力出來，要想不暴露實在有困難，隨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被畢方纏得沒法，一邊搖頭一邊笑，說：“不行。”

    他的語氣里有一點自己都沒覺察的惋惜意味。希伯來拍了拍還準備再接再厲的畢方，說：“我保證畢方能應付天狼星。現在看來，不管那東西究竟是不是第一代基因供體，掌握在帝國的手里，總比任由他們拿去做些奇怪用途要穩妥，如果你希望這樣的話。不用擔心后續的麻煩，光是勾結聯邦的叛軍這一點理由就足夠了，就算咱們把基地整個端了，他們也不能大肆聲張，只有吃這個啞巴虧。”

    蓋瑞盯著畫面中的機甲斟酌了好一會，他對天狼星感興趣的程度并不在畢方之下，現在的機甲構建和最早的機甲已經稱得上完全不是一個體系，但這并非是第一代機甲就毫無可取之處，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夠深入了解天狼星這種先代機甲設計思路，對每一個機甲技師來說都是非常大的誘惑。

    而且還有一點，盡管他的想法跟畢方‘干一架’的意圖有所不同，但希伯來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他隱約覺得放任對方利用那個生物進行研究絕不是什么好事。然而權衡利弊之后，他還是只得無奈放棄看似誘人的提議，他原計劃的只是竊取資料，若是突然改成硬闖，難免太倉促了，其中變數很多。

    他搖了搖頭，說：“太冒險了。不要節外生枝。”

    “算不上冒險，你和我加上蒼穹畢方相互配合，就沒有什么地方能阻攔我們的腳步。”希伯來說，。“你想要嗎？搶過來給你。”

    蓋瑞的目光還在天狼星上留連，雖然不像畢方那樣熾熱，多少也有點兒依依不舍，本來的目的都被暫時放在了一邊。但元帥說得太自信太坦然了，蓋瑞到底是有點擔心他當真動手，忙道：“我就看看，別亂來。”

    希伯來沒答話，過了一會兒，說：“我覺得，你似乎認為畢方不是天狼星的對手。”

    這話一出口，畢方搖來搖去的尾巴都呆滯了，貓臉上居然叫它弄出一付難以置信大受打擊的表情。

    偏偏它的主人還十分誠懇地點了點頭，加重語氣說：“真的！”

    比起之前主人被皇帝陛下各種拒絕的那些小挫折來說，機甲自身的戰斗能力被質疑才真正是觸及到畢方內心尊嚴的大事情，畢方從皇帝陛下不擅說謊的神情和自己主人篤定的口氣里得到證實，頓時覺得整個機甲都不好了。

    畢方性情活潑跳脫，有時候胡攪蠻纏起來，有點賤兮兮的賴皮勁兒。還在是光球形態時就有豐富多樣的情緒變化，不過大約是擬態的關系，蓋瑞覺得還從沒見它這么沮喪過，要不是他確定機甲從初始設定起就沒有淚腺，他一點兒都不懷疑下一秒畢方就要號啕大哭。

    ——畢方一直假裝自己就是只家養寵物，目前看來還是很成功的，蓋瑞有時都快要忘記它本來是一臺機甲，從而對它心生憐憫

    蒼穹一臉的古怪神色，不過他顯然不擅長安慰人，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抬爪子拍了拍畢方的頭，說：“別鬧。”

    這一拍畢方順勢就撲倒在草叢中，一臉生無可戀地滾來滾去。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畢方的主人一定不是親生的希伯來元旦閣下，仍然用一點兒也不像開玩笑的聲音說：“鬧也沒用。你畢竟是誕生不到百年的小機甲，比起前輩來弱一點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方再次受到會心一擊，傷心得連動物擬態要渙散成光團了。

    “你這么欺負它干什么？”蓋瑞被它這模樣弄得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打斷希伯來。又善意地對畢方說：“它也就比你強一點點，以后給你好好升級，換好材料，到時候天狼星也就不算什么了。”想了一想，又說：“你是帝國最杰出的機甲之一，你的主人也是非常優秀的alpha，并不比誰差。”

    蓋瑞說這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平淡，希伯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也順帶被夸了。

    蓋瑞在這時漫不經心地抬頭掃了他一眼：“怎么？你這么捉弄它，不就是想讓我說這話？”

    希伯來還真沒料到這一步，他挑唆畢方的意圖除了有點百無聊賴之外，也談不上有什么隱密的心思。不過能得到蓋瑞優秀的評價也算是意外之喜。他當然也不說破，只是幫作鎮定地笑了笑，掩飾著內心的小激動。

    蓋瑞的臉上有瞇微微的笑意一閃而過，也不知道是對畢方還是希伯來說：“不要妄自菲薄。”

    隨即他拍了拍滿血復活的畢方：“去干活。”

    畢方喜滋滋地工作去了，這次沒有再出什么妖蛾子，兩人兩機甲配合默契，順順利利地把所有監控掃了一遍.并且根據這些攝像頭的布置演算出大致的基地內部結構圖出來。不過蓋瑞要找的東西卻一直沒有出現在視線里。

    蓋瑞并不覺得失望，畢竟有關這種重要機密使用的必然是最高級別的防火墻，或者根本就是獨立的安全系統。

    蓋瑞伸出手指，篤定地在某個位置上點了點：“這兒。”稍微思索了一下，又說：“可能會稍微麻煩一點。”

    畢方又有點來勁了，精神抖擻地說：“所以說，我們最后還是要打進去是么？沒關系沒關系，一點兒也不麻煩！摧毀那些武裝系統還不跟玩兒似的！全包在我身上！”

    這次它可沒說什么要挑戰天狼星的話了。

    不過蓋瑞的稍微麻煩一點顯然和它想像的不一樣。他大范圍地偽裝一切正常的虛擬表象回饋到基地的主監控系統當中，然后讓讓希伯來帶著兩臺把基地附近分散的防御機器人盡可能地捕捉過來，他則迅速地把這些機器人拆卸開，只保留了最核心的存儲系統，重新組裝出了一臺簡易的智能處理器，然后利用對方的身份信息，開始一點點地向預判的核心區域侵蝕。

    蒼穹有點小緊張，畢竟這個基地的核心智腦和塞壬主腦相類似的熟悉感一直讓它莫名不安。而且蓋瑞做這一節的時候雖然看上去駕輕就熟從容自若，事實上每一個步驟都要求非常精確，不能有絲毫的錯誤。

    蓋瑞其實有相當大的把握才這么做。基地的智腦確實有一點兒塞壬主腦的影子，它的運行方式類似塞壬主腦早期的虛擬邏輯。蓋瑞甚至覺得就算它是用最早的塞壬主腦簡化而成的也說得過去。

    這一點其實非常的不合理且讓人震驚。要知道塞壬計劃作為高度機密，早些年就連軍部里知道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那怕就是用最塞壬已經淘汰的最初虛擬邏輯參考一二，也并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有錢就能做到的事。

    不過蓋瑞沒有那么高的政治敏感度，他只是稍稍疑慮了一下，隨即把心思放到如何解決問題上來。

    和塞壬類似的智腦，換作別的技師可能會覺得滴水不漏無從下手。但對蓋瑞來說反而省事了不少——從理論上來說，他是塞壬堡壘的真正掌控者，在必要的時候，他個人精神閥值足夠獨自支撐塞壬主腦那龐大得驚人的恐怖運算量。當然目前為止他并沒有這么做過。

    塞壬主腦對他的態度也和蒼穹不大一樣，蒼穹沉默寡言是虛擬人格使然，塞壬主腦則始終保持著一種微不可察的疏遠和距離。不過即使這樣，蓋瑞對于塞壬虛擬邏輯的了解，自信應付眼下這個只有塞壬一丁點影子的基地主腦也是足夠的了。

    他在應付龐大的數據流的同時，甚至還能把信息共享給希伯來，同時為蒼穹和畢方開辟出一條數據通道來。既然入侵了對方的系統，總要盡量弄些資料回去，存儲信息這種事，還是交給智腦來做的好。

    眼前的數據流如同奔騰不息的江河，其中又常常夾雜著看似無序混亂運行完全沒有規律的逆行數據流，它們昏沉暗淡不易被覺察，敵意而警惕，一旦被沾染上顯然不會發生任何好事，是一種粗暴而極為有效的物理性防御手段。

    但這種方法要讓自身不受影響，要求的運算頻率高得驚人，更不要說是這樣密集的頻率，別的智腦用這種方法就像是埋了幾個炸彈，眼下這個完全是用流彈把數據流篩了一遍又一遍。

    但每一次看似驚險，最后都在差之毫厘的間隙間安然無恙地擦肩而過。

    畢方最先還在通訊頻道里啊“啊啊”地叫喚，幾次之前看蓋瑞應付起來游刃有余，它就不作聲了。

    片刻之后它私下里戳了希伯來一下：“我怎么覺得陛下的精神閥值比更高了？比從前軍部測試的數據還要高出一大截的樣子。”

    基地令身為高等智能的畢方都感到極為棘手的防火墻在蓋瑞面前如同虛設，隨著最后一道數據鎖被破解，原本宏大的數據流開始分門別類，變按部就班起來。連帶著兩臺機甲智腦的出入也變得暢通無阻。

    “抓緊時間。”希伯來提醒正要撒歡的畢方。雖然看起來蓋瑞滲透對方的系統沒費多少事，但也不是無限制的。“別想著機會難得要留什么到此一游的隱藏數據！”

    畢方的小心思被一言道破，在通訊頻道里干笑了兩聲，還是高高興興地干活去了。

    這基地成立了有好些年頭，數據庫的容量驚人，一時間也來不及分析內容，畢方和蒼穹就挑著級別高的一股腦地先復制過來再說。

    蓋瑞又花了一點兒時間，終于突破了最高級別的那一層實驗室的權限。眼前的畫面變幻，一個看上去大得超乎想像，設備十分齊全的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