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瑞蜷著半個身子縮在沙發上，一只手軟軟地搭在沙發邊上，前面案幾上的光屏投影還亮著，發出柔和的微光，照在他的側臉上，顯得臉龐雪白一片。

    他顯然是在工作狀態中不知不覺睡過去的，衣服還完完整整地穿在身上，只是領口處蹭得有點凌亂，就連希伯來走近也沒有任何覺察。

    希伯來本以為蓋瑞是因為著惱之前自己和夏佐的爭執而不肯說話，倒沒想到他卻是睡得沉了。

    元帥有幸得見過幾次皇帝陛下的睡顏，倒是和亞德里恩的畫像里大致相似，微鼓的嬰兒肥臉頰在他側臥時頗為明顯。蓋瑞清醒的時候大多數是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并且因此讓不知內情的人有種冷酷的距離感，睡著的時候卻是眉目舒展，透出點兒單純干凈的少年人模樣來。

    然而今天他的眉頭微微皺著，仿佛有著莫大心事，睡夢里也怏怏不樂。

    他睡得并不安穩，但希伯來都走到沙發邊上了，他也僅僅是稍稍翻了個身，毫無醒過來的跡象。

    他之前從主星趕過來試圖阻止將軍們和元帥的群毆，把一群人揍得落花流水。緊跟著又遠程入侵巡邏艦解救安其羅一行人，其中的精神消耗更是巨大。到接下來聯絡軍部，同時在返航途中接見安其羅詢問詳情。

    即便他在來菲林基地的路程是中有過休息，算起來到現在也是有三天兩夜沒有睡過。

    體質強悍的alpha能夠適應高強度高效率的工作，對于他們來說幾天不睡并非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原本比所有alpha都要強大的皇帝陛下現在大約處于非常時期，本來對他應該是微不足道的連續工作強度還是有點兒勉強。

    說起來皇帝陛下對帝國元帥已經有意回避了好多天，現在看起來，誘導劑那因人而異的副作用在蓋瑞身上并沒有結束。

    元帥微微俯下身，對著皇帝陛下好好端詳了一陣，自作主張地得出了皇帝陛下現在看上去膚色白皙是因為氣色不好的結論，并且因此不受控制地在心底里升起了一股近乎憐惜的柔軟情緒。，突然就有點舍不得把對方叫醒。

    雖然沙發不小，但蓋瑞蜷著身子縮在上面的姿勢看起來并不舒服。元帥很想把他弄到床上去睡，甚至在腦子里想像出了一番如何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對方摟進懷里的畫面。

    但元帥也僅僅只是想想，到底沒有當真這么做。他輕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心里的不安分，最終只是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小心翼翼地蓋到對方身上。

    做完這事，元帥安靜地在沙發邊坐下來，他本來是有事而來，然而現在卻不愿去想那些掃興的公事。

    元帥不知不覺地有些出神，好像也并沒有多想什么，心里卻覺得十分寧靜。

    他伸出手來，摸了摸對方的頭發，輕輕地叫了一聲：“蓋瑞……”

    然而他的手還來不及完全放下，原本毫無動靜的人卻突然抬起手來，準確無誤地捉住了他的手腕，同時蓋瑞睜開眼來，眼神迷惑而茫然，在看清了元帥的臉時又有一絲如釋重負。

    第38章

    蓋瑞做了個極為逼真的夢。

    在這之前那個生物給它的感覺實在太過奇怪，明明是從來沒有見過的物種，然而潛意識里那種怪異的熟悉感卻是揮之不去。

    此前蓋瑞.萊森特性情淡漠，就連自己身世有頗多不合情理之處，他也是并不怎么在乎。這段時間情緒漸漸趨于常人，對于某些不合常理之處比如覺得那生物莫名的熟悉這樣的事這才稍稍在意起來。

    他心里有了疑惑，于是起意想要把此前的和萊森特家族有關的資料梳理一番，看看是否有跡可循。

    然而萊森特家族的研究資料本就是機密，當年那場災禍又將相關紀錄都銷毀得十分徹底。蓋瑞沒有尋出什么頭緒，倒是先不知不覺歪在沙發上迷糊了過去。

    然后他就夢到了既像是幻象又像是記憶的一番景象。

    依然是不知多深的海水里，十數條或者更多的人身魚尾的生物環繞在周圍，從四面八方圍住了他。它們比艦中看到的更強大健壯，鱗片下滑動的肌rou強悍有力，尾鰭色彩鮮艷而美麗，細如發絲的觸手在海水中蕩漾開來，散發著盈盈幽光。

    它們在海水中游動搖擺，遵循著某種規律做出舞蹈一般奇異的動作，那些繃緊之后如同利刃的魚鰭在此刻像絹一樣柔軟靈活，時不時拂過他的身體。

    拜之前他看過那些千奇百怪的告白小視頻所賜，蓋瑞覺得自己居然看懂了對方舉動中的含義。

    追逐、示好、展現自身的強悍和美麗，這是它們這個族群求愛的舞蹈。

    盡管蓋瑞有多希望自己沒能看懂，但他的潛意識深處卻像是有著模糊的記憶，十分清楚這就是事實，而且他將要在這其中挑選出最強大健康的人魚，成為他的伴侶。

    這念頭實在詭異得令人匪夷所思。

    蓋瑞下意識的想要推開正試圖靠近的一條人魚，可是隨著他的動作，他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同樣生有細密的鱗片，長著尖利的指爪，以及指間相連的蹼膜，只是看起來比周圍的任何一條人魚都要小一號，鱗片的顏色接近淺白，并不是那么鮮艷。

    他現在的狀態，就像是人類的靈魂，卻莫名的被禁錮在人魚的身體里。

    夢境持續的時間似乎有些長，但這也并不是皇帝陛下能夠掌控的。

    他能做的就只有無奈地看著人魚們賣力的展示身體，并且盡可能地進行自我催眠，說服自己把這當作一場充滿了異族風情的舞蹈，心里則木然地胡思亂想著，就算是夢到求偶，難道不應該是夢到一群alpha么？雖然被夏佐和將軍們圍著跳舞的畫面同樣令人難堪，但比起被人魚求偶，實在是要好上太多了。

    然后他就在這個時候，聽到有誰在叫他的名字。

    “蓋瑞……”

    蓋瑞不得不承認，他在聽出這個熟悉聲音屬于誰的那一刻，比起是其它人的可能，他的心情更為欣喜。

    他順著那個聲音伸出手去，然后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當真拉住了希伯來元帥。

    他和希伯來對視，后者掩著偷偷摸了陛下頭發的那點心虛，對著他露齒微笑。

    蓋瑞倒是完全沒發覺他之前做過什么。他茫然四顧，從沙發上坐起來，元帥的大衣從他身上滑下來，被他本能地伸手拉住了，入手還有著微微的余溫。

    他身上蓋著不屬于自己的溫暖衣服，而另一只抓著希伯來元帥，一時幾乎分不清是否還身在夢中。

    不過他很快從恍惚中狀態中回過神來，松開了手，倒也無意追究元帥是怎么出現在這里的，十分迅速地進入了工作狀態中，只簡短地道：“坐。”

    希伯來都已經想好了用他沒把門關好這樣的借口來蒙混過去?？缮w瑞什么也沒問，他到口的解釋也只好咽了回去。

    元帥在一旁坐下，將一只手搭在手腕上，摩挲著方才被蓋瑞握過的地方，他回味著方才的觸感，暗暗琢磨出某種心神蕩漾的別樣滋味來。

    蓋瑞倒沒留意到元帥有什么異樣。他的目光落回到一直亮著的光屏上，想起之前在查找的事情，他睡著前

    沒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線索，這時再看也同樣毫無頭緒。

    蓋瑞難得生出幾分一籌莫展的無奈情緒，沉默了片刻，忽然向希伯來問道：“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是什么樣子的？”

    皇帝陛下不過是對自己信息寥寥的生平有所感慨，隨口有這一問。

    但元帥正想入非非到了心馳神怡的地步，頓時就想得歪了，脫口而出就說：“放心吧！以后孩子一定會非常活潑可愛的！”

    他顯然答非所問，蓋瑞先還莫名其妙，見他說得十分認真，只得‘哦’了一聲，片刻之后卻是想明白了他說出這話來是個會意思，皇帝陛下只覺尷尬無語，匆忙解釋：“我問的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