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與浪子
青州霧望河岸邊停著一條明麗畫舫,一穿著紅袖紗裙的嬌俏女子半抱著琵琶入幃,可她剛挑起珠簾后人就久久不動,她睜著微潤的杏眼,盯著里面的華發少年。 “墨離……” 里面穿著青色華服的男子和她的相公墨離長得一模一樣,挺拔的鼻梁,舒朗的劍眉,天生自帶的溫玉雙眸,甚至連嘴角的淺笑都與年輕時的墨離一般無二。 辛沅心里不禁有些激動。 啊不!萬分激動! 老子等了一百年的相公,終于轉世投胎了! 辛沅是個不知品種的小花妖,一百多年前,她在人間嫁了個大腿,一抱就抱了大腿一輩子。大腿死前還讓辛沅等著他,說的時候像是知道辛沅不是人能活很久一樣。 辛沅當時有些許猶豫,她一個妖何必要等一個人呢,但是看著即將咽氣的大腿,她只猶豫了半秒就答應了。 大腿是個不錯的相公,僅憑他護著她在人間吃吃喝喝,沒受什么風吹雨打,貓貓狗狗的摧殘,辛沅覺得自己就理應答應。況且她還是個懶的,既然蓋了大腿的被子,她也不想換了,怕出窩的時候著涼。 辛沅等大腿轉世,又找大腿,一共花了將近一百年的時間,人間皇帝換了五次,除妖的隊伍日漸稀少,白日現世的妖也漸少。 正當辛沅覺得大腿可能投胎成別的什么東西,比如一頭豬,一棵樹,甚至一只螞蟻,她也再難找到他時,大腿就出現了。 所以,這就是緣分啊!讓她可以不停抱大腿的緣分啊! 辛沅滿心激動,她死死盯著簾后意氣風發的黑發大腿。 帥,真帥!果然還是黑發的大腿更帥! 男子身披華服,豐神俊朗,坐在簾后的席位上與人觥籌交錯,聽到簾外的響動,放下酒杯,朝門外看過去。發現是位艷麗歌姬,眉眼頓時舒朗笑開,遙舉著酒杯朝辛沅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為何不過來?” 男子與她說的那叫一個溫柔如水,親切非常,就像倆人本是相識一樣。他喚她時的神色也與墨離一模一樣,辛沅一時都忘了他是轉世,不會攜帶前世記憶。 “姑娘?”男子帶著笑意喚道,“在門口發什么楞?進來呀!” 辛沅回過神來,放下簾子,踏著小碎步向里走近幾步,然后停在男子面前,如百年前倆人初見般答道,“我是……辛沅。” 墨離,我是辛沅呀! 微風拂過,女子穿著紅衣紗裙半抱著琵琶,風情無邊,但她眼里的細小閃爍沒有逃過男子的眼,他看著她,不太懂她為何似乎有些激動地瞧著她。 她認識自己? 男子愣了半秒,然后想也未曾想地問道,“辛沅好名字,你可愿隨我離開?” 跟他?離開跟他? 辛沅眨巴雙眼,突然有些懵,一重逢就這么順利嗎?一向冷性自制的墨離轉世后居然變得那么主動熱情? 好!真好! 辛沅壓住內心的喜悅,重重地點頭答應。 雖說儒雅型的養氣質,但熱情的相公,她其實更歡喜啊! 辛沅臉上帶著紅撲撲的羞意,拿起琵琶想擋住自己臉上的羞紅,但啥也沒擋住,紅臉蛋展露在外一覽無余。 其實她一個花妖,好歹也活了三百多年,遇上這么點事怎么可能會臉紅。她唯一一次真的臉紅也不過是墨離接她從樹上下來時碰到了她的胸,而且當時他也紅了臉,甚至比她還紅。 辛沅裝作嬌羞的低頭,又微微抬起一邊下頜,她記得當時墨離說過她臉紅的樣子是很好看的。 “恭喜離垣兄,又喜得一美人兒。”離垣身旁的好友余紹揶揄道。 這一幕,余紹一路上不知道看到了幾回,不過倒是頭一次看見答應的如此干脆的姑娘,也不知是不是這歌樓給了這姑娘什么委屈。 可余紹又看見面前面帶嬌羞的美人對好友離垣毫無遮掩的愛意,隨后甩掉了自己之前的想法,頻頻搖頭。 如今這世道,美人也愛色。連這么個極品的歌姬都無幸免,真是天道不平。 離垣眉眼溫潤地瞧著辛沅,而辛沅則一眼不眨地看著離垣,倆人一個忘了問曲,一個忘了獻曲。 正常情況下,都是男的見女的走不動,現下卻剛好相反。余紹想出口提醒一句這位青州歌姬:美色禍人啊,姑娘。 可當著離垣面,他又實在說不出。 離垣常年流連風月場所,今兒看上一嬌娘,明兒看上一美人,之后領著人進屋,又再隔幾日趕著人回去,怎么看怎么不靠譜又不負責任。 這樣的人都還有女子去愛,甚至連他家小妹僅見過一面后都迷上,整日找他要去見離垣。若不是那人是自己的發小,余紹早就把這人揍了不知千遍百遍。 萬人迷他看,明明是害人精。 余紹看著面前被好友的美色迷住的歌姬,心下微動,拿起酒杯輕酌一口,對離垣道,“離垣兄,這次,若你不要,記得給我送來。” 離垣倒是有些意外,他將視線轉過去,眉角一挑,拿起酒杯看著好友回道,“我不愛與人共享,余邵兄,你該懂得。” 余紹不置可否,他這算是已經提醒過那位姑娘了,與離垣對碰飲下一口后便沒再看離垣,而是對辛沅道,“辛沅姑娘,來一曲如何?” 打擾她和墨離對視,辛沅厭煩地看了一眼余紹,然后朝二人點點頭,抱著琵琶,坐在座位上開始準備。 她實在太久沒見過墨離,可剛剛居然也本能地討好他起來,又下意識擺起大家閨秀害羞狀,對于這,她實在不是故意的。 唉。辛沅內心深處深深嘆口氣。 討好墨離這本事,從她見到墨離第一面起就自然學會了,一百年沒用,她居然也沒忘,真是抱大腿抱習慣了。 過了一會,整理好后,辛沅開始彈奏演唱,一首青州當地的名曲。 “今宵有酒,酒意當頭,兩處相離別夢合。愿君憶,華發生,喜上心頭,相顧卻無言……” 嗓音婉轉,句句滿是悲凄柔情,從前,墨離最愛這樣的慢調曲子。 不自覺地,辛沅又討好起來,唱起墨離最愛的慢調曲。 果然,一曲閉,離垣睜開雙眼,帶著笑意地看著辛沅,贊道,“早知青州歌姬美名,在下應當早日過來。” 聽到夸獎,辛沅又頓生羞赧,像一般淑女那樣,偷偷看一眼自己歡喜的郎君,然后微微點頭致謝。“相……公子多譽了。” 看著辛沅的羞澀舉止,余紹嘴角含著莫名的笑,他轉頭回看自己的好友,頻頻搖頭——又來了。 離垣仿佛還在回味剛剛那曲,仰頭喝下杯中酒,單手撐在身旁桌面上,歪頭輕笑,人有些微醺,卻滿臉愜意地低吟道,“今宵有酒,酒意當頭……” 低聲哼完,遂站起身看向辛沅。 辛沅不明所以,依舊抱著琵琶抬頭滿眼疑惑地看著他。 見女子雙眼存疑,一臉呆愣,離垣搖頭失笑,伸出手,溫柔喚道,“來,隨我回家。” 此次倒是意外地快,余紹抬頭去看離垣,見他溫柔含笑,連嘴角彎曲的弧度都與前幾次一模一樣,好吧,還是同一個套路。 “辛姑娘,若你不愿……”還未等余紹提醒完,就聽一旁的辛沅樂滋滋地回答,“好!” 然后兩人又旁若無人地看著彼此,一旁又顯多余的余紹重重嘆息一聲。 其實吧,他多余也不止這一次了。 ———— 辛沅將自己在青州仿的身份告知了離垣,倆人約定,在他們離開青州時,帶她回去。 辛沅在歌樓等了三日,她前世的相公墨離,今世的離垣如約而至。不過,離垣本人沒有來,辛沅有些許失望,這和她預計的不太一樣。 來接辛沅的是個看起來十分老練的馬夫,他看著辛沅從歌樓側門出來沒有感到奇怪,只是臨上車時,像個老鴇一樣囑咐道,“姑娘,世子花了大價錢贖了您的身,還望您好生服侍我們世子。” “世子”辛沅還不知道墨離轉世后的身份,想著趁此機會,她正好打聽一番。“哪家世子?” “您還不知道啊”車夫忽然驕傲起來,“我們世子是京都名將魏武候之獨子,三代獨苗,京都里多少名門閨秀現都搶著要入府。” 墨離前世也是位將領,看兵書常常看的茶飯不思,轉世居然又是將領之后,怕是日后還得當個將軍。辛沅默默想著,其實她也挺喜歡當將軍夫人。 “姑娘好福氣,您是世子這次蘇州之行路上接回的第五位。” “第五位?”辛沅杏眼微睜地道,她有些意外,他還以為他只帶了她一個人。 “是啊,您是第五位姑娘。”馬夫見辛沅風塵氣并不是非常濃厚,便又道,“不過,您目前是最好看的一位。” 辛沅腦袋瓜子一轉,忽然想起那天離垣身旁那個公子和她說的,“若是不要……” 原來那個人不是故意打岔,是在提醒她啊! 沒想到,前世翩翩君子的墨離,轉世會成為風流世子。 想到這,辛沅努力憋住笑意。要是墨離恢復記憶,她一定要好好笑話他一次,誰讓前世成為老頭子的他常常笑她長不大。 辛沅抿住笑容,向馬夫致謝,說道,“多謝師傅,您家世子也是我見過最可愛的,天色不早了,您請趕車吧。” “得咧!” 馬夫趕著車趕了一會,忽覺不對。 最可愛的 “姑娘,我家世子是京都最俊俏的,不少姑娘家擠破腦袋都想瞧一瞧世子的容顏呢。” 這馬夫像是個話嘮,車內的辛沅并不想回答地回答道,“哦,知道了。” 馬夫把辛沅接到了客棧,后又讓她上了另一輛稍大點的馬車,等馬車出發后,辛沅才知道這大馬車只給她一人坐。 離垣和她們都是分開坐,知道這個消息后,辛沅說不上難過,起碼他也沒和其他女子同車。 一路上,辛沅聽話嘮馬夫講,才知道離垣僅是路過青州,順便聽一曲青州歌姬的彈唱。 可惜等他們到了候府,辛沅都未有機會與離垣說上話,但辛沅還是很開心能和墨離重逢。 ※※※※※※※※※※※※※※※※※※※※ 終于考完研了,嗚嗚嗚,可以開始寫文了!新年寫仙俠文,希望大家喜歡。 修改細節,捉蟲,我文常生蟲,特別是問號蟲,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