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

    第97章 暗涌（三）

    “已經這樣了，不如退出吧。”晚餐時, 關山小心翼翼地向正坐在他對面的夏至建言。有時候, 太熟悉的朋友是不可以在銀幕上演情侶的。這無關演技, 只能說，習慣比演技更頑固。

    坐在關山對面的夏至恍若未聞, 仍自顧自地喝著湯。那斯文而優雅用餐動作曾經是關山殷切期盼的，如今卻令他感覺兩人相隔千里之外。過了很久都沒等到夏至回答，關山終是忍不住喚了一聲：“夏至？”

    “嗯？”夏至這才抬頭, 滿臉詫異地問道。“山哥, 你在跟我說話？”

    這三年以來, 夏至在大銀幕上演過很多角色，粗魯的、斯文的, 用拳頭發言、用眼神示愛, 這些角色似乎都在他的身上留下了痕跡, 可又仿佛什么都沒有。關山總感覺, 這次回來，他有些看不透夏至了。“《不死不休》的劇本不適合你, 至少不適合你跟寇鈞搭檔, 所以, 退出吧。公司給你安排別的劇本。”

    夏至嗤笑一聲，意味深長地問：“為什么不是鈞哥退出？”

    關山瞬間一窒，半晌沒有應聲。

    “我飽了！”夏至冷哼一聲, 隨手扔下筷子。明明面前還剩大半碗米飯沒動，他卻已迫不及待地離開了餐桌。

    “夏至！”關山大叫一聲, 急忙起身拽住他。“如果山哥說，這是我作為一個哥哥對弟弟的要求呢？”

    夏至挑眉發問：“理由？”不等關山搭話，他又補上兩句。“別跟我提什么角色不適合。我還演過殺人犯，殺人犯就適合我么？”

    “山哥不希望你接觸到那個世界，受那個世界的影響，你明不明白？”關山苦口婆心地道，“我現在不是干涉你，我是關心你，怕你走錯路啊！”如果夏至的表演線路是偏方法派，關山可能不會像現在這么憂心。可偏偏他一直都是偏體驗派，關山實在不想夏至因為一部電影假戲真做。

    “關心我？”夏至卻只報以冷笑，“拍《極限殺機2》的時候，我摔斷了三根肋骨。那個時候，你在哪里？你不是關心我，也不是怕我走錯路，而是不愿意看到我走上另外一條不符合你心意的路。長輩總是期望孩子能盡快長大，可一旦那孩子長大后的狀態不符合他原本的預期，這個長輩就會否認孩子的成長。山哥，你需要的不是我，是一盆可以隨你心意去任意扭曲的盆栽！”說完這些，他即刻把臉一沉，拂袖而去。

    被駁地啞口無言的關山只得灰溜溜地去找寇鈞，寇鈞聽關山說明來意，只花了一秒鐘就點頭應允退出《不死不休》這部戲。——反正他從一開始就不是那么很想接。作為一名真真正正的鋼鐵直男，寇鈞總覺得讓他去演個同志，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

    一別三年，寇鈞卻沒有變，還是一如既往地好說話。關山簡直老懷安慰，當下大方地一揮手：“公司的新劇本，你隨便挑！”

    “新片的事，我感覺目前還不急吧。”寇鈞尷尬地笑了笑。雖說氣成河豚的馬捷南導演已然默認了換人的事，但一向情商超高的寇鈞還是覺得應該等事情徹底平息之后再談新劇本，多少給對他有恩的馬導留點面子。“接替我的新演員，關先生有什么想法？”

    寇鈞有此一問，顯然他是有想法的。關山即刻笑問：“你有推薦？”

    “一敬吧。”寇鈞注視著關山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道，“他跟夏至比較熟，我想關先生也會比較放心。”

    寇鈞這意有所指的一句話令關山又是一窒。

    “這三年，夏至幾乎天天泡在片場。我們幾個都勸過他不要這么拼，結果他說，反正回家也沒意思，片場至少有人陪。”寇鈞又道。

    關山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再也說不出話來。

    “關先生，我不知道您究竟打算怎么處置您和夏至之間的問題。但是，事情是您惹出來的，然后您把夏至扔在一邊冷落了整整三年。您覺得，這對他公平嗎？”

    關山站起身背對著寇鈞，久久沒有答話。這三年，他借口處理美亞時代遺留下來的復雜業務及各種山頭勢力，一直沒有回過江海也不允許夏至去京城。但這并不代表他不再關心夏至的消息，夏至受傷入院，他擔心地夜夜失眠；夏至拿獎，他也高興地開懷暢飲。只是夜深酒醒時，發現自己孤零零地躺在空空蕩蕩的客廳里，這種鋪天蓋地的孤寂感分外磨人。這三年，關山一樣難過的。

    “所以，他用一部電影逼我回來……”直至窗外的那朵白云被風吹散，關山方低下頭摁了摁眼窩。

    “他只是想證明，他已經長大了成熟了，可以為他的每一個決定負責。”寇鈞嘆了口氣，勸解道。“關先生，雖然我也認為讓夏至娶妻生子才是對他最好的一條路，但是……至少這一次，希望您能尊重他的決定。畢竟任何人都不該被剝奪他最基本的選擇權，無論是關乎感情還是事業……即便，是以愛的名義。”

    三天后，在片場睡大覺的夏至等來了他的新搭檔——曾一敬。彼時，寇鈞退出《不死不休》劇組的新聞正是甚囂塵上。憑寇鈞的咖位以及他與夏至兩度完美合作經歷珠玉在前，曾一敬在這個時候接替寇鈞進組，可說是頂著巨大的壓力和密集的炮火前進。以至于他剛一入片場，從導演到龍套都用敬仰的目光的看著他。

    這種情況下，架著墨鏡四仰八叉躺長椅上睡覺的夏至就分外礙眼了。曾一敬只簡單地與馬導寒暄了幾句，便徑直走向了夏至，一個背躍，直接把自己摔進了夏至懷里。

    “我屮艸芔茻！”被驚醒的夏至立時一個鯉魚打挺。

    “哼哼！醒了？”曾一敬猶不罷休，死死壓在夏至身上屈肘在他的腰間轉了兩下。

    哪知，曾一敬話音未落，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待他再度看清時，自己已不知怎么竟被夏至摁在了長椅了。

    “服不服？”只見夏至反剪曾一敬的雙手又屈膝壓著他的背心冷冷發問。

    “斷啦！斷啦！放手啊啊啊！”這下，該輪到曾一敬連聲慘叫了。

    眼見兩個主要演員如此親密，一眾工作人員皆心情沉重，唯恐曾一敬又步上寇鈞的后塵。唯有馬捷南導演慧眼識人老懷安慰：終于分出攻受了！

    鑒于曾一敬是臨危受命，馬捷南不得不抓緊時間，在他拍定妝照的時候見縫插針地給他說劇本。“咱們這是商戰片，你是如日中天的新貴家族的繼承人，夏至是日薄西山的舊時名流的新任掌舵人，然后你們倆以前是大學同學……”

    哪知馬捷南話說半截，曾一敬原本正準備接戲服的手就僵住了。只見他給了身邊遞衣服的助理一個“稍等”的眼神，扭頭問馬捷南：“所以，我的角色是豪門？有錢人？”

    “對！就跟你家一樣有錢。”馬捷南隨口應聲。

    “我是繼承人？”曾一敬掃了一眼助理手上那件略顯花哨的休閑西裝，跟著補上一句。“那我就不該這么穿，一誠的衣服就不這樣。”曾一誠，曾家長孫，正經的宴華酒店繼承人。

    曾一敬這話造型師可不愛聽，當下略帶不滿地插話：“這是A家當季最新款。”西裝的世界，羅馬國血統的A家男裝已是很多普通人可望不可即的頂尖品牌。單件幾萬甚至幾十萬的西裝，要不是光影這些年風生水起，要置辦起這些戲服都為難。

    馬捷南也輕咳著補上一句：“一敬，你只是繼承人之一，而且這是拍戲。”言下之意便是：不要諸多要求！

    曾一敬卻堅定地搖頭。“羅馬國的西裝太貼身，穿著像個電影明星。商業人士一般穿大腐國的多，不信你們問夏至！夏至，你山哥平時穿哪做的西裝？”

    “啊？”被點到名的夏至茫然地抓抓腦袋，“這我哪知道？反正我一般穿R·L和雙H家的。”R·L，羅馬國的頂級高定；雙H，大腐國的頂級高定。兩個品牌最鮮明的共同特色都只有五個字：超級無敵貴！

    雖然夏至答非所問，但曾一敬仍然十分滿意地笑了笑，再接再厲。“而且這里的服裝也太少了！夏至，你的衣服一般穿幾次？”

    “三次吧？”夏至一臉的不確定，他的衣櫥占了一層樓，到底有多少件都記不清，又哪里會記得每件衣服穿過多少回？“內褲大概能多穿幾次，一個星期？大概吧！”所以，夏至只能給出當年關山給家里工人的指示。

    夏至話音未落，馬捷南和造型師都已是一臉“臥槽”。兩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清楚地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萬惡的資本家”幾個大字。馬捷南回頭看了眼橫排衣架上那三五套孤獨、幼小、無助的西裝戲服，氣虛力弱地說道：“如果要以現實世界的豪門來給你們置辦戲服，劇組恐怕做不到。”

    “好吧！”曾一敬顯然有些失望，然后他回頭吩咐助理。“蕓蕓，打電話回家，讓管家把我的私服拿來。”

    夏至的助理小簡見狀，即刻也試探著問了一聲。“夏至？”

    夏至也是一臉“臥槽”，認命道：“看來定妝照得重拍了！”

    反而馬捷南導演很是興奮地搓了搓手，感慨道：“哎呀！難得找了兩個真豪門的演員來拍我們這部戲，服化道理所當然都得最考究才行嘛！”說著，又略帶嗔怪地瞪了一眼夏至。“夏至，這些事你就沒一敬細心了。”

    夏至歉然一笑，沒有應聲。他的心思一向都只在拍戲上，拍戲之外的事向來很少cao心。更何況他的演技全面，這些年什么角色都接過，什么破爛造型都扛過，更加不會在意服化道這種小事。反而曾一敬除了第一部 電影演了一個小人物之外，之后的角色基本都很符合他名門公子的身份，自然會對服裝造型等特別關注。

    眼看兩個助理各自領命而去，馬捷南眉頭一皺，忽而正色道：“服裝還是小事，你們倆先來試場戲——就第五場！”夏至跟曾一敬也是好朋友，如果他們也一拍吻戲就笑場，那么哪怕曾一敬的私服再貴，馬捷南也得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