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之臨在電話那頭笑，聲音低沉，好像在密閉空間里，還隱約有點回聲。

    “那你想吃什么？”他問薛謹。

    “我什么也不想吃。”薛謹躺在沙發(fā)上，很不給面子地把天聊死了。

    他其實還是有點不高興的，雖然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但第一次顧之臨居然裝醉，那他當(dāng)時爭上下輸?shù)每商硭?dāng)然了——他醉得貨真價實，對手還作弊，一直把他瞞在鼓里就算了，還不許他意難平一下？

    顧之臨顯然也知道自己理虧，很好脾氣地任他說，然后道：“中午了，你點外賣沒有？”

    薛謹姿勢不變，扭頭看了一眼玄關(guān)的掛鐘，這才發(fā)現(xiàn)都11點半了，于是語氣越發(fā)不善：“忙著收你的快遞，還沒有。沒事我掛電話了，早飯都沒吃——”

    “那開門吧，我給你做飯。”顧之臨說。

    “……啊？”

    薛謹難以置信地從沙發(fā)上爬起來，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顧之臨還真站在他家門前，一手拿著手機，另一手提著個環(huán)保袋，看起來帶了不少東西。

    好像真是來做飯的。

    薛謹才不給他開門，靠在門板上罵人：“你腦子壞了？”

    顧之臨好像知道他在看，對著門禁系統(tǒng)的攝像頭勾起嘴角笑了笑，道：“吃完我們?nèi)シ钍校罢f好的。”

    “……”

    怎么忘了還有這茬呢。

    最后薛謹還是給他開了門，畢竟這層不止他一戶，讓鄰居看到也不像話，而且他是真餓了，有送上門的廚子也不賴——反正也沒誰規(guī)定吃了顧之臨的飯就要跟他和好，不吃白不吃。

    顧之臨也很自覺，進了門就去找廚房，問明白之前給的半成品在哪里以后就不再多話，安靜地在廚房里開始鼓搗午飯。

    薛謹裝模作樣地玩了一會兒游戲，聽見自己八百年不開一回火的廚房里傳出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覺得有點新奇，最后還是起來去看了看情況。

    不到半小時，顧之臨已經(jīng)成功把三盒半成品變成了能上桌的樣子，正在炒青菜，明明看起來很專心，卻像背后長了眼睛似的發(fā)現(xiàn)了在廚房門外偷看的薛謹：“把菜端出去吧，飯馬上好了。”

    薛謹看了一眼在角落里咕嘟嘟冒蒸汽的電飯鍋，奇道：“你從哪翻出來的？我都不知道廚具收在什么地方……而且我家沒米吧？”

    說話間，顧之臨已經(jīng)把青菜出鍋了，邊裝盤邊扭頭看他，嘴角噙著一點笑意：“你還知道自己家里沒米？我?guī)н^來的。”

    薛謹沒話說了，把螃蟹端出去，然后從冰箱拎了兩罐汽水出來。

    “一會要開車，就不喝酒了。”

    顧之臨沒什么意見，很快把余下的菜都放在了餐桌上，三葷一素，兩個人吃已經(jīng)顯得有點過于豐盛了，他居然還打了番茄蛋湯。

    “我不洗碗啊。”薛謹搶先撇清關(guān)系。

    “你家有洗碗機。”

    言外之意就是誰也不用洗。薛謹訕訕地閉了嘴，看他盛出兩碗飯來，便先伸筷子去夾了塊魚rou塞進嘴里。

    其實先前那兩盒半成品就能嗅出香味來，但實際吃進嘴里薛謹才發(fā)現(xiàn)，顧之臨的廚藝比他想象中還要好——大約是因為奉市臨海，顧之臨做海鮮的手法和江城不太一樣，自有一番海濱城市的特色，既保留了魚rou的鮮美，又沒有為此丟掉調(diào)味。

    薛謹家里都是些做飯水準相當(dāng)糊弄的選手，他自己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平時最多到羅山家打打牙祭，終日靠外賣果腹，突然吃到這種水準的“家常菜”，居然有點不習(xí)慣。

    “不合口味？”見他沒繼續(xù)下筷，顧之臨問。

    “不是，”薛謹回過神來，從盤子里夾了只蝦，“挺好吃的，我想事情呢。”

    結(jié)果顧之臨又把那只蝦夾走了：“蝦你別動，我給你剝。”

    “……”

    他是四肢不健全還是生活不能自理了，這人剝完小龍蝦不過癮，還要把大蝦也一手包辦是怎么的？

    剝蝦的活都被搶了，薛謹托著下巴看顧之臨，閑閑道：“你是在哄我開心嗎？”

    顧之臨在剝蝦的間隙里抬頭看他一眼，又低頭繼續(xù)。

    “這么明顯？”他反問。

    “對啊，很明顯。”薛謹說，“可是你這樣哄我，還不如老老實實跟我認慫道個歉，然后躺平讓我上一次補救。”

    顧之臨便笑，把剝好的蝦盛在碗里推到他面前，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仿佛這樣就能蒙混過關(guān)似的——薛謹不滿地敲敲桌面：“這么不情愿？那我不吃了。”

    “你想清楚。”顧之臨和他對視，“確定要這么玩？”

    他眼珠子很黑，盯著人的時候總讓人生出一種被當(dāng)作獵物的危機感，但仔細一看又好像不是，薛謹被他看得有點毛，覺得這人到了床上十有八九會反悔，于是很有遠見地收回了自己的話：“算了，你認真道個歉就行。”

    顧之臨笑了笑，給他夾了塊螃蟹：“吃吧，吃完休息下準備出發(fā)。”

    因為只是去找柳莎談?wù)劊€不知道能不能談得成，薛謹也沒帶什么東西，隨便收拾一下就和顧之臨一起出了門。

    顧之臨沒開車過來，所以他們開了薛謹?shù)能嚾シ钍小χ敱救藳]什么意見，畢竟他的車比較寬敞，有顧之臨開車，他路上補眠也更舒服。兩個小時的車程不算長，他睡一覺起來已經(jīng)在奉市地界了，下午三點路況還不錯，顧之臨很快跟著導(dǎo)航找到了柳莎家的地址。

    “你自己去行嗎？”他問薛謹。

    薛謹還記得他說要回家看他媽，遂擺擺手直接趕人：“有什么不行的，你還怕我在這走丟嗎——快走快走，我給她打電話。”

    顧之臨也不多耽擱，很快開著車走了。薛謹在馬路邊上找了張椅子坐下，按照資料里的號碼撥通了柳莎的電話。

    那是個手機號碼，但響了很久，直到快要自動掛斷才有人接起來，接通以后也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沉默著等薛謹開口。

    薛謹并不意外，柔聲問：“你好，是柳莎嗎？”

    對方?jīng)]有回答，他只能聽見輕微的呼吸聲。

    “我叫薛謹，嚴格說來也算你的師兄，不知道湘湘有沒有向你提起我，之前我約她出來喝過咖啡。”薛謹繼續(xù)說道，“打這個電話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聊聊……如果你不喜歡打電話，我們也可以換成別的方式，別擔(dān)心，我沒有惡意。”

    他刻意放輕了聲音，讓自己顯得更溫柔、更沒有侵略性一些，但柳莎顯然并不太信任他，又讓他等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開口。

    “我知道這個電話打得有些太突然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先問問湘湘。”知道她心理狀態(tài)不穩(wěn)定，薛謹很有耐心，“我過會兒再打過來，十五分鐘后，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