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覺得水葬也挺好的, 就我們拍《罪默》那個村子，我就覺得挺好的, 可惜離你太遠了，不然真的可以考慮把骨灰撒在那湖里，那才是葬得干凈清爽。可是又覺得我污染了那里的水質，盡管他們那兒的湖水也不是用來喝的, 但還是覺得我對不起人家那里的一方水土……”

    龍煜再一次猛地推開他，急匆匆地跑回客廳去找自己的手機。

    他這番話, 真的是提醒了他。

    當初給《罪默》找拍攝場地的時候, 龍煜就聽說過那個小村莊這么多年來幾乎無人患重病, 當時他就想找人研究研究那個村莊，看看他們的健康主要和什么有關, 空氣？水質？常吃的食物？還是村民的生活習慣？

    他找了相識的一個教授, 那名專家表示等他手里的課題忙完, 就帶著學生研究這個項目。

    后來他也忙忙碌碌, 那段時間顧明希的身體情況又很好，幾乎沒出過什么問題，他也認為當地人健康長壽的原因不可能是單一的，只會是各方面綜合的結果，就算研究出了原因，除非他帶著顧明希長期定居在那里，不然也不會起到什么真正的影響。

    當時的顧明希也絕不可能放棄拍戲到這個偏遠山村長期定居。時間一長他也就沒有進一步過問這件事了。

    到顧明希復發之后，他一直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醫院和醫生身上，當醫生也宣判了死刑之后，他選擇性地用過一些網友提供的偏方，甚至還迷信地請人調整過風水、布過陣、做過符咒，唯獨忘了當時那個讓人健康長壽的小村莊。

    現在他忙不迭地給那個專家打電話，那邊還算沒讓他心急太久，很快接了電話，并告訴他已經在著手做這個課題了，雖然還沒有完成，但基本可以確定：村民的飲食習慣和當地其他地方并無二致，且沒有任何特殊的食物，生活作息也和普通村莊沒什么兩樣，但那里的土壤很好，硒、錳、鋅等含量高出其他土壤很多倍，村民長壽健康的秘訣大概就是：空氣好，水好，土壤好，人們與世無爭。

    那專家也知道顧明希的事兒，還頗為惋惜地說：“唉，我要是早點研究研究他們那里的空氣和水質，還有土壤，要是拍那電影開始你就一直讓他住在那里，呼吸那里的空氣，喝那里的水，吃那里的土壤種出來的糧食和蔬菜，沒準兒就不會復發了……”

    龍煜對當初阻止顧明希喝那里的水后悔不已，但他現在沒有時間來后悔。盡管顧明希已經吃不下那里的土壤種出來的糧食和蔬果，但他還能呼吸那里的空氣，喝那里的水。也許一個月之后，兩個月之后，奇跡真的會發生呢？

    他興奮地沖進臥室，想跟顧明希商量這事兒，卻見他正靠著床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頭向后仰倒在床邊，兩手深陷腹間，雙腿胡亂地在地面蹬來蹬去。

    龍煜扔下手機，半跪在他身前，熟練地抓過床頭柜的針劑，麻利地給他打了一針，這才摟過他濕漉漉的身體，在他布滿冷汗的額頭親了兩下：“疼了多久了？怎么不早叫我？我要是還一直在接電話，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這么自己忍著？”

    他沒回答，只是牙齒咬得很緊，整個身體也繃得很緊，打完針也沒見放松一點點。

    “疼就喊出來吧，別忍著。”龍煜只覺得自己心里疼得也想發瘋般地大喊大叫。

    他伸手拽過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狠狠地按了下去：“我真的好疼，龍煜，特別疼，它太不老實，我快沒有力氣壓住它了，你幫我壓一壓……”

    龍煜強忍著眼淚給他使勁壓著那脹得發硬的肚子，都不太敢揉，等他紊亂的呼吸終于稍稍平穩了一些，他才將他抱到床上，提起了去那個小村莊療養的事兒。

    “都聽你的。”他在他懷里蹭了蹭，還在低低地喘息著。

    “那我這就去安排，我們明天就走？”

    “嗯。”

    **************

    夜里顧明希倒是早早入睡了，但卻明顯能看出來他睡得并不安穩，兩手也一直放在肚子上壓著。

    龍煜躺在他身邊，完全沒有睡意。

    之前夜不能寐全是緊張擔心的，現在則多了一分希望和期待。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迷迷糊糊睡去，但卻被吻醒了。

    一睜眼，顧明希不是穿著睡衣躺在他身旁的，而是衣衫整齊地坐在床邊，含笑望著他，見他醒了又埋頭親了他一口。

    “怎么了？你穿成這樣是要出去？”他抱著被子坐起來，緊張地問。

    “沒什么。”他又給了他一個粲然的好看的笑容，“我要走了，我是把你叫醒跟你告別的。”

    他猛地一慌，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懷里拽：“你走哪兒去？你別走，你不能離開我……”

    “我真的撐不下去了龍煜，我好痛，真的好痛，每時每刻都在痛，什么止痛藥止痛針止痛貼都不管用，太痛了……我走了就再也不會痛了，你也不會再跟著痛了……”

    “不不不，你不能走，誰說你走了我就不會痛了，我會痛一輩子……”他急急地抓住他，摟緊他，卻也恍惚意識到了自己是在做夢。

    顧明希一直說的都是疼，現在卻在說痛，這一定是在做夢。

    他卻從他懷里掙脫出來，用冰涼的手摸著他的臉：“我真的要走了，我爸我媽都來接我了，我沒有時間了……”

    龍煜往門口望去，果然看見門口影影綽綽站了兩個人。

    這果然是夢！他不要再做這樣的夢了！

    他掙扎著想要醒來，終于驚坐起身。

    但他還沒來得及慶幸終于從夢靨中醒來，就意識到不妙。

    身旁并沒有顧明希，被褥冰涼。

    心里一驚，見衛生間的燈開著，他立馬翻身下床，叫著他的名字就往衛生間跑。

    推開衛生間的門，顧明希坐在馬桶上，繃直了上身，仰著脖子緊靠在馬桶蓋子上，兩手依然緊摁著腹部，但胸腹正劇烈地起伏著。

    他沖過去跪在他面前：“你怎么樣了？能拉出來嗎？”

    他知道他已經便閉了很多天，肚子里早就空得沒有東西可拉了，但顯然他現在已經在馬桶上坐了很久了。

    “我肚子好疼，啊……”最后那聲是帶著哭腔的低聲慘叫。

    龍煜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卻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將他略微抱離開了馬桶，往里面一看，頓時嚇了個魂飛魄散。

    滿眼刺目的紅！

    這便血量實在太可怕！

    他抱起他就沖出衛生間，手忙腳亂地找了最大號的護理墊給他墊上，用外套將他一裹，自己也顧不上換鞋換衣服，緊摟著他就直奔醫院……

    當鐘蕊他們趕到醫院的時候，龍煜正站在急救室門外，定定地盯著急救室的門，無論他們怎么叫他推他，他都毫無反應。

    鐘蕊頓時哭出了聲。

    里邊那人如果真沒挺過來，外面這人也會徹底崩潰吧。

    醫生們終于出來，說顧明希總算止住了出血，暫時脫離了危險，龍煜空洞的眼里才算有了一點光。

    他之前，真的有了那種大限已至的絕望，真的能感到愛人的生命在自己懷里一點一點地流逝，但現在他卻篤信愛人能堅強地挺過這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