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趕緊跟過去伸手將徐妙儀拉進(jìn)自己身邊扶著，“這位jiejie，既然公子喜歡這花，就勞煩jiejie去摘吧。”

    買的里八刺狠狠瞪了礙事的明月一眼，嘟囔道：“手中的玫瑰你不要，一路上就喜歡采這些野花，不識貨，哼。”

    一盞茶后，苔蘚里紫色的小花還是擺在了房間的案頭上，帶著夜里的露珠，倒有些意外的野趣。

    買的里八刺被承恩伯王金剛的人請走了，臨走前要拉著明月離開，徐妙儀抬了抬手，說道：“把她留下，伺候我入寢。”

    買的里八刺說道：“還有其他丫鬟，為何單留她一個？”

    徐妙儀說道：“她長的好看，養(yǎng)眼。”

    這個妖艷賤貨！買的里八刺蹙眉說道：“此人來歷不明，先查清底細(xì)再說。”

    徐妙儀反駁道：“她不是什么秦淮花魁嘛，顧學(xué)文專門買來送人的，底細(xì)若不清楚，他敢送給承恩伯？再說——”

    徐妙儀努力扶著黃花梨圈椅的椅背站起來，踉蹌著走向買的里八刺，一副隨時都會摔倒的樣子，小八趕緊伸手扶住了她，佳人在懷，心中再次一蕩。

    “身體不好就不要亂走，小心磕著碰著。”買的里八刺心虛的扶著她坐回去。

    徐妙儀一嘆，虛弱的抬頭，直視買的里八刺的雙眼，眼神里有一絲無助，“再說等我去了你的祖宗家里，好歹有個熟知金陵的人陪著。”

    買的里八刺從未見過這樣的徐妙儀，一時有些怔住了。心想徐妙儀跟著自己回到北元，要面對和自己一樣當(dāng)人質(zhì)的困境，可能心下有些惶恐不安吧，明月是金陵人氏，妙儀執(zhí)意要她陪著，或許是有些安全感。

    買的里八刺心頭一軟，指著明月說道：“你留下。”

    ☆、第124章 密書傳信

    買的里八刺匆匆離開后，明月四顧無人，她自作主張的關(guān)閉了房間所有的窗戶，還自顧自的說道：“公子覺得冷啊，奴婢這就關(guān)窗。”

    徐妙儀覺得奇怪，她并沒有說自己冷啊。

    明月關(guān)好窗戶，立刻過去低聲說道：“恩人，你到底得了什么病？這幫人是不是想對你不利？”

    徐妙儀：“你——誰是你恩人？”

    明月：“恩人忘記了？元宵節(jié)金陵城墻上，你從一群流氓手里救了我呀。”

    看著明月的俏臉，徐妙儀很茫然，那晚城墻上她救了很多人，除了自己的meimei們和帝后，早就不記得其他面孔了。

    明月說道：“我是恩怨分明的人，有仇必報，有恩也必報，我愿意盡一切所能，幫助恩人脫困。”

    徐妙儀連造算計陷阱，現(xiàn)在連行動都不方便了，防備心甚重，執(zhí)意留下明月，原本也是想摸摸這個名妓的底細(xì)，將來說不定能派上用場，如今這個受人控制的局面，多一個人，意味著多一個變數(shù)和希望。

    可明月張口就表露心跡，反而讓徐妙儀疑心更重了：會不會是承恩伯算計她，利用明月套話，安插jian細(xì)呢？

    她求明月留下，買的里八刺答應(yīng)的也太爽快了，誠然，徐妙儀故意露出柔弱的一面接近小八，有美人計的意思，可是小八這樣狡詐的人物，會輕易上當(dāng)嗎？

    明月見徐妙儀猶豫，急忙說道：“恩人前兩月都好好的，怎么突然連路都走不穩(wěn)？我在青樓的時候見多了下三濫的招數(shù)，恩人四肢無力，是不是被下了什么藥？”

    明月越是主動，徐妙儀就越覺得有疑，“前兩個月？你在那里見過我？”

    “那是夏天的下雨天，在翠煙樓，是孫爺包了場子，安排兩位貴重的客人在庭院詳談，我在繡樓上

    遠(yuǎn)遠(yuǎn)看見恩人的模樣。其實我和恩人不僅有過兩面之緣——”

    明月摘下腰間的荷包，從里頭取出一個香味即將散盡的香包，解釋道：“那天元宵節(jié)城墻□□，恩人救了我，并沒留下姓名。后來逃出城墻，半夜恰好遇到拐騙女童的人販子，見一個女童腰間有相似的香包，我就偷偷留下來，還給畫舫孫爺報信，救了女童。恩人應(yīng)該和那個女童是親戚吧，青樓乃污穢之地，傳出去有辱名聲，所以我沒和任何人說起此事。”

    前一樁事是翠煙樓涼亭和狐蹤見面；這后面就是求道衍禪師出手，幫忙尋找失蹤的meimei徐妙錦，孫爺是明教的人，當(dāng)時隱隱提過有個青樓女子幫忙，原來就是明月！

    承恩伯和買的里八刺都不可能知道我和明教的關(guān)系，所以不可能授意明月如此解釋，明月應(yīng)該是可信的。

    徐妙儀打量著香包，這是宋秀兒店里的樣式，四姐妹一人一個，連里頭的香料配比都是一樣的，難怪會如此眼熟，只是……徐妙儀問道：“你為何留到如今，還裝進(jìn)荷包里隨身帶著？”

    明月局促的搓了搓手，“我……我是卑賤之人。那天晚上我被那些流氓圍攻侮辱，大呼救命，不少路人都看見了，但流氓對人說我是青樓女子，是人盡可夫的□□，沒有一個路人愿意出手相救，只有你……恩人，只有你停下來了，幫忙趕跑了歹人。”

    “從小老鴇就說，是父母不要我了，把我送給她，有碗飯吃就成；在青樓混跡數(shù)年，周圍全是虛情假意，無人真正在乎我的榮辱；出游遇險，只因被扣上□□的帽子，連路人都不屑救我，唯有恩人你……不計較我的卑賤，把我當(dāng)一個有尊嚴(yán)的人看，阻止了歹人的暴行，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你的。這個香包是念想，一個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曾經(jīng)有一個人救過我，尊重過我。青樓女子何其多？不是每個人有這樣的幸運。”

    明月說得如此動情，徐妙儀已經(jīng)有九成相信了，坦言道：“我確實被他們下了藥，挾持前行。”

    明月驚道：“他們……堂堂承恩伯居然做出這等下作之事？他們?yōu)楹我@么做？我怎么才能幫到恩人？”

    徐妙儀想了想，說道：“此事頗為復(fù)雜，你知道的越多越危險，何況他們兵強(qiáng)馬壯，那怕我恢復(fù)了體力，也無法逃脫。為今之計，是想法子搬救兵，讓他們知道我的下落，將來里應(yīng)外合，才能揭開承恩伯的計謀。”

    “我今日才顧大員外送給承恩伯，他們防著恩人，未必會防著我。”明月說道：“或許我能找機(jī)會幫恩人把消息傳出去。”

    這倒是一條路子。徐妙儀身體行動不便，腦子依然很靈活，暗想明月是個風(fēng)塵女子，無法順利接近父親徐達(dá)或者燕王朱棣，除非……

    徐妙儀說道：“我需要你把消息傳到金陵朱雀街天香閣胭脂鋪老板宋秀兒那里，她熟悉我的字體，一看就懂了。”

    錦衣衛(wèi)成立，親兵都尉府撤銷，宋秀兒和毛驤因徐妙儀有了分歧，兩人關(guān)系僵持，宋秀兒是向著自己的，一旦得到明月的消息，肯定先去告訴徐家和周王燕王。

    明月說道：“天香閣？我知道這個地方，我時常去那里買胭脂水粉，老板漂亮可愛，一笑兩個酒窩。”

    “就是她了。”徐妙儀點點頭：“承恩伯看似是個賣妹求榮的粗人，其實心思細(xì)膩，即使僥幸放你離開，走之前肯定搜身，不準(zhǔn)帶走任何可疑之物。而單憑你幾句言語，沒有信物，宋秀兒又很難相信你的話，這樣……”

    徐妙儀指著案幾上擺放的果盤說道：“你切開一個青檸，擠出汁水，用手絹濾去雜質(zhì)。”

    明月照做，從青色檸檬里擠出了半盞透明汁水。

    徐妙儀一抬手：“取筆來。”

    明月選了一支羊毫奉上。

    徐妙儀一掃明月的衣著，她穿著香妃色紗衣，里面貼身穿的白色主腰隱約可見。

    徐妙儀：“脫衣服。”

    “啊？”明月以為自己聽錯了，怎么恩人也……

    撕拉！

    徐妙儀抓住了明月的衣襟，往下一扯，銀紅紗衣飄然落地，明月只穿著白綾布縫制的主腰，露出精致的鎖骨和大半個雪一樣的胸脯，雙峰中間一豎排黃金嵌寶蝶戀花紐扣。

    明月身形僵直，雙頰緋紅，“恩人……你身體不適，此時不便——”

    “過來，蹲下。”徐妙儀將蘸滿檸檬汁的毛筆緩緩提起來：“走近一點，我現(xiàn)在形同殘廢，連舉筆都費勁。我以前教過宋秀兒，檸檬汁寫在白綾上，干透就沒有印記了，要看時用炭火慢慢熏烤，字跡方能出現(xiàn)。”

    原來自己想歪了！也是，恩人這種正人君子，怎么可能……

    明月趕緊聽命行事，半跪在徐妙儀膝下，如白天鵝般滑膩的美背，一對肩胛骨微微顫抖，好像有一雙翅膀破背而出。

    檸檬汁“墨水”的筆尖在白綾主腰上緩緩移動，明月覺得一股清涼在脊背上攀爬，破開塵世的種種污濁，一直延伸到她千瘡百孔的心里。

    “好了，起來吧。”

    寫了兩行字，徐妙儀像是用盡了身上所有的力氣，筷子一般重量的毛筆順著虎口落下去。

    明月，在毛筆落地的片刻接住了，“恩人寫的是什么？”

    徐妙儀想起剛才的情景，居然還有心情玩笑，“岳母刺字嘛，當(dāng)然是精忠報國了。”

    看著連握筆都困難的恩人強(qiáng)顏歡笑，明月覺得十分心疼，“恩人可知是何藥所致，我偷偷去找大夫?qū)そ馑帯！?/br>
    “莫要輕舉妄動，他們有眼線盯著，別露餡了，能把消息傳出去就已經(jīng)是萬幸。”徐妙儀看著案幾上無名紫色小花，“我懂得藥理，已經(jīng)悄悄收集了一些藥材，解藥我自己來配。你的任務(wù)是把消息傳出去。若承恩伯不肯放人，你就在每個路過的驛站刻下這個圖案。”

    徐妙儀用手指沾了沾水，在桌面上畫下一個圖案，“你照著畫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