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找她
乾都的士族亦心有靈犀的對江家戲劇性的覆滅閉口不談,江清平也被他們刻意遺忘,終于有一天,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上書皇帝,建議可將江家遺子封官送去邊關歷練,以期他重振江家。奏諫陳詞寫的冠冕堂皇,然邊關險惡,眾人確是希望江清平一命嗚呼了好,皇帝第二日早朝便準奏了這篇甚合眾意的奏諫,尚因家族覆滅渾渾噩噩的江清平,帶著對皇帝及乾都士族滿腔的恨意被迫離京。 再后來,他投了撫遠大將軍蘇信的部下,后蘇信戰死他由跟隨蘇信的長子——已然割據一方的撫遠大將軍蘇恒起兵,奪了江山,斬殺了仇人。他現在是開國首功之臣,新朝炙手可熱的人物,他將曾陷害江家的士族玩弄于鼓掌,面對敵軍俘虜他向來不心慈手軟。 …… 都城被攻陷前,已然有大半個王土燃上了戰火,眾多流民流亡到京城,此時都城雖兵不血刃的被攻陷了,都城的流民依然在城內徘徊著,顧十七就帶著王綺混在這批流民的隊伍里。 王綺此時已不復王氏嫡女那尊貴的打扮,因著在京城那驚險的幾天內她見到了找尋王氏嫡女的兵士,新皇及其臣子極痛恨士族門閥,她以為這些兵士是抓她這個士族去砍頭的,便極力蓬頭垢面的打扮成流民的模樣,顧十七送到她面前的食物雖然難以下咽,但她依然在做出狼吞虎咽的樣子,這時顧十七英俊的臉上就帶了點復雜神采。 縱是打扮成邋遢的樣子,王綺不經意的舉手投足間亦有士族的風華氣度,這點不同已足夠引起一些流民的注意,顧十七在時就有流民躲躲閃閃的向她投來猥瑣的目光,這天顧十七離開她不知去做什么,也不許她跟著,不一會就有幾個男人湊到了她跟前,她往墻角里縮了縮,一個男人伸手撥開她額前的亂發,用力的抬起她的下巴,男人們看到那張年輕精致的面容時猛吸了一口氣。 王綺曾貴為王氏嫡女,出行車馬前皆有清路的仆從,這些流民不說靠近,她就是見過也不曾,此時卻被卑賤的流民觸碰著輕視著意yin著,她只覺得悲憤無比,揚手便打了身前的男人一巴掌,那男人被打,連著另外兩個人也打了個激靈,他們從王綺的美貌中緩過神來,被打的男人氣惱的揮起了手,還未落下,便被歸來的顧十七一把抓住,顧十七身形高大,投下的身影覆蓋著矮小的叁個男子,他凌厲的一瞪,另外兩個男人便瑟縮著逃走,欲打人的男子也被他一腳踹了出去。顧十七蹲下去看王綺的臉龐,穿簡陋的衣服、吃難以下咽的飯菜、睡城墻根都沒有哭過的她,正低聲抽抽噎噎著 顧十七張了張嘴想安慰她些什么,最終卻是什么也說不出口,俊逸的臉朝向都城西面碧藍的天空,他想,以他真實的身份,救下一個亂世中的世家貴女,將她帶回自己的母國也非難事。王綺漸漸止了抽噎,在剛才,她才清清楚楚的認清現實,她已不是風華卓絕的王氏嫡女,沒有門庭庇護的她甚至連最低賤的流民都可以肆意欺辱,父親自焚避免了死于寒門之手的侮辱,留住了他作為士族最后的矜貴,剛才她也在想,被低賤的流民觸碰不如一死了之,但她自己又是沒有勇氣去死的。 都城不戰而降,都城百姓雖未遭受戰火之亂,但著實受了場驚嚇,對于大多數困苦的百姓來說,龍椅上做了誰遠沒有下一頓的飽腹更值得cao心。 但對于城中士族門閥來說,他們所擁護挾持的乾皇已死,不堪被寒門出身的新執政者侮辱的紛紛自盡,妄圖茍且活下去的便拋卻了士族的尊嚴,向蘇恒獻上族人中美貌的少女與金錢。至于逃荒到都城的流民,新朝對他們進行了記錄,發放錢財遷回原籍。這對王綺來說是一次改頭換面的機會,新朝建立,舊士族性命難保,縱她對士族身份尚有留戀,卻也不是不知死的. 這天,她隨顧十七排隊領朝廷發放給流民回鄉的銀錢,突然十幾個兵士自城西踏馬而來,顧十七生出不妙之感,帶著王綺離開隊伍悄悄隱了起來。只見那些兵士取出一幅畫像,將流民中的女子一一核對,王綺倒吸了一口氣,那畫像上的人眉眼清晰,畫的分明是她。 她顫抖著手,緊緊拽住顧十七的衣角,心道為了抓她這個舊士族的女眷,動用了十幾個兵士不說,連畫像都畫的如此入神,顧十七看出了畫中的人是她,也是一陣訝異。突然一只野狗自他們躲藏的一叢竹竿中竄出來,本就驚懼的王綺嚇的倒在竹竿上,竹竿被她扒拉的倒了幾根,將核查的兵士引了過來。 “上那邊看看。” 王綺的心都懸在了嗓子眼里。 “汪!”那野狗方才也是受了驚嚇,此時對著王綺他們狂吠,卻也及時救了他們。 “百戶大人,就是只野狗。” “罷了。” 王綺松了口氣,抬頭去看顧十七,他明顯也是松了口氣,輕輕地對她說:“別怕。”王綺這幾天經歷了幾次劫后余生,此時聽了這句輕聲地寬慰感動不已。 從前她尊貴無比,雖不至傲慢驕縱,但士族貴女的矜貴確是被自小教養著,往日她是斷不會多看顧十七一眼的。而如今她的雙親皆去了,家中姨娘、仆人都散了,哥哥王鴻當年外放戍邊歷練,也沒甚消息,普天之下她所能依靠的竟只有顧十七了,而顧十七竟愿意帶她回家鄉,仿佛也默認了以后會照顧她的事實,如此她看向顧十七的目光除了感激又多了幾分溫暖。 …… 尋王綺的兵士走后,他們也不再敢去領朝廷發的銀錢了,所幸顧十七身上還有些銀子,王綺也將當初褪下來首飾好好保管著,兩人便直奔城門口。守門人例行盤查,王綺以袖遮面,謊稱面上生了膿瘡極是猙獰,守門的人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便放行了。 兩人不停歇的行了四十余里,傍晚時分才借宿在了京郊的靈源寺,王綺往前出行皆有軟轎和馬車,步行四十里還是第一次,路上她因怕有兵士追來,不曾喊累停歇,此時驟然有了歇腳的地方,才覺得腳底鉆心的疼,低頭查看,卻見鞋面上已殷出了血。顧十七看到這一幕,知她往日嬌貴,不勝長途跋涉,然自己的母國遠在里之外,她怕是受不起這份苦的,于是心中暗暗做起了打算。 戰火紛飛的時候,無甚人來捐香火,靈源寺僧侶們也過的日日艱難,幸好靈源寺背靠奇靈山,僧侶們可在山上采摘些野菜藥材。顧十七在問過僧侶們上山的路后就出了寺門,王綺看著他走出去,心中起了一陣慌亂,那殷了血的鞋面她只覺得看著刺眼,她生怕顧十七就這樣走了。可她又想如今實世混亂,自己又是經不起顛沛的世家小姐,顧十七拋下她也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