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挺而不濃不淡的眉下是一雙向來清冷，如同埋葬萬載雪山的眼，在她記憶之中似乎一直緊抿著的薄唇如今竟然彎著一抹溫柔的弧度，可是那曾經周身凜凜仙氣已然消散了九成，難怪她對他一直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孟西游不禁開口：“沐仙？”

    “我是沐憶今，也是擎天。”擎天道：“我知曉自己是天魔之主，也不過才五十年。”

    孟西游沉默了下來，又有誰能想到，沉睡數百萬年，消息全無，能夠統御域外天魔的，會是看上去便是正道中人典范的沐憶今。

    “看到這樣的我，是厭了嗎？“沐憶今，或者說是擎天自嘲一笑：“我倒覺得這樣挺好。”至少以前一些只能深深埋在心底的念頭，如今有了天魔共主這個身份，能夠憑借自己的心意出手。

    “我一直以為，你同我和阿墨至少算得上交好。”孟西游垂下眼，這樣的沐憶今讓她從心底里無法接受。

    “不，我和他從來都是敵人。”擎天的目光落在孟西游身上，不論是身為魔主還是沐憶今，他都一直深深的嫉妒著那個得到眼前少女心的男子。

    修士的光陰從來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兩個月后孟西游站在飛舟前面滿目悵然，這兩個月以來，她再未見到過擎天，但對于偶而在暗處投過來的目光也只能是盡量的回避。

    “孟小姐，那就是咱們的大本營。”飛舟漸漸的減緩速度，面前是漂浮在虛空之中的，通體黑色的巨大山脈，看到孟西游看的入神，有殷勤的天魔湊過來解釋。

    “主人。”看到擎天的銀甲衛滿懷曖昧笑容的退下，孟西游沒有回頭。

    “那些都是為你布置的。”擎天站在孟西游身邊，執著了漫長生命的愿望終于要實現，這實在是他平生最輕松愉悅的一刻。

    嘮叨蹲在孟西游肩膀上，伸著小爪子將腦袋埋在孟西游脖子處，盡管擎天收斂了氣息，它還是十分敏銳的察覺到了危險，這危險同它在祖龍身邊感受到的威壓不同，是實實在在的，帶著血腥的殺戮之氣。

    域外天魔的駐地很符合仙靈界各路修士的想象，黑色而又冷峻的巖石，有白色的，銀色的各色植被，當然最顯眼的還是在這黑的，白的之外，鮮艷耀眼的紅，那是為成親盛典所裝飾的。

    孟西游搭在飛舟上的手指一點點攥緊：“一定要這樣嗎？”

    “當然”擎天輕嘆一聲：“這樣的場景我在沉睡的幾百萬年之中常常夢到。”

    “便是同你在一起千萬年，一個沒有心的人，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

    “沒有心？”擎天挑唇：“是因為墨傾城？”

    孟西游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最近常常夜不安眠。”擎天將孟西游腦后的亂發理了理。

    孟西游側了側身，身后的手指收了回去。

    “那些夢若是真的，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擎天低聲道，聲音中充滿了篤定。

    “沐仙，你知道什么？”孟西游道，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呵，你還是叫我擎天吧。”擎天湊到孟西游耳邊：“即便你一再提醒，可是只是為了你一個，我便會選擇做擎天的。”

    氣氛漸漸的冷凝，擎天伸出手掌，有魔氣在掌心匯聚：“你想知道的都在這里。”

    魔氣化作球體，孟西游看過去，眼神漸漸迷離，巨大高聳的宮殿，紅衣如火的少女，總是默默跟隨在身后的玄衣少年。

    后來的后來，漸漸閉上眼的孟西游臉色蒼白起來，兄長隕落，她手持長劍沖進了妖族禁地，那個阿墨曾經下令她能夠暢通無阻的禁地，那一劍，前塵往事盡皆成灰。

    擎天面容復雜的看著閉目流淚的少女，指尖輕觸那清麗的面容上緩緩落下的淚珠。

    憶起舊事，孟西游睜開眼后退一步，恭身行禮道：“弟子孟西游，拜見師尊。”

    “呵，師尊？”擎天再忍不住語氣中的悲涼：“三十萬年前。你在百萬仙修面前舉劍自刎，只為救他一命，我應了你，被封印三十萬年。”

    “是弟子不孝。”孟西游低下頭去，腳步虛浮的后退一步。

    擎天走上前去，伸手抬起眼前想要閃避少女的下頜：“你可知曉那沉在萬丈海水下的冰棺有多冷，有多黑。”

    孟西游雙膝一軟，就要跪在擎天面前，卻被他拉住，恨聲道：“教你仙法的是我，賜你靈劍的是我，陪你長大的是我，可是從來我什么都不是。”

    若不是擎天記憶蘇醒，還有更久遠處的求而不得，他會一直站在遠處看著的吧，可是到底還有他的一向生機。

    不是的，不是的，孟西游搖頭想要辯解，可是嘴里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明明沐憶今一直是如父如兄的存在。

    “師尊”孟西游祈求的看向擎天。

    “是想求我不要再說下去？”擎天低低一笑，聲音竟已有些嘶啞，不甘道：“我原本應是你的道侶。”

    孟西游驚愕的抬頭。

    “天道宗最出色的弟子同雷神殿殿主的掌上明珠，很相配不是嗎？”提起當初的事，擎天心頭似喜似恨：“可是你逃了，后來我便收關門弟子。”原本只是宗門同雷神殿的聯姻，他并不多么在意，可是偏偏在他收徒之后知曉了各中內情，幾萬年的師徒相伴，竟教他對當初親事淡漠無邊心悔恨起來。

    “師尊從來只是師尊。”孟西游驚駭。

    “那是因為有人不想讓你知道罷了。”擎天想起那個自己平生最大的敵手，眸中冷意大盛。

    孟西游聞言一怔，那個時候是阿墨嗎？記憶漸漸恢復，原來她本是此間人，那個時候她有父君，有兄長，有萬事有求必應的阿墨，只不過偷聽到父君為她訂了一門親，她便離了家，后來父君退讓，又拜了師。

    “我想見父君。”孟西游道，幾十萬年過去了，兄長去了，她也不在，也不知父君過的如何，更何況，想起自己身邊的小塔，那是雷神塔塔芯，這些年塔芯不在，雷神塔后繼無力，她剛剛飛升的時候就總聽到這雷神殿地位大減的傳言，如今想來竟十分心酸。